领雪色银线云鹤裙,为沈落枝盘了一个弯月鬓,以珍珠小簪点缀于她发鬓间,选了一黛粉一月蓝的耳饰,最后挑了一个银色圆月坠链璎珞,怕这漫天风沙扰人,又为沈落枝拿了一个斗笠遮面。
镜中的女子本便是倾城倾国色,稍一点缀便如同明珠般夺目耀眼。
灼华及笄的那一年,江南有诗人称她为江南幽莲。
是枝头露水,是竹林流水,是檐下细雨,是世上所有最柔,最美的物拼凑而成的女子。
浮光掠金,静影沉璧,她立在漫天黄沙的西疆里,便是西疆的月。
三分月华最动人。
待到沈落枝收拾停当后,她们便出了院子,在侍卫的护送下,去了三元城城口。
沈落枝还登了城楼——寻常人自是上不得,但她是大奉郡主,她有登城楼的权利。
她要亲眼瞧见裴哥哥来接她的样子。
城楼极高,登上城楼后,举目远眺,能看见远处白云高悬,土地广袤,最远的那一处天地汇成一条黄线,沈落枝远远瞧见那处黄线处有烟雾升腾,便向旁边的守城将士问:“那处是起了风吗?”
启料那守城将士瞧了一眼后脸色大变,随即拿出号角吹起,号角声刹那间传遍城墙四周,她听见重刀出鞘的声音,还听见有人在喊:“蛮族攻城——”
该死的,三元城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蛮族以前从不来这里,这次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三元城?
守城将领高吼起来的时候,沈落枝脑袋空白了一瞬,怔怔的望着远处。
这是西疆稀松平常的一场战争,也是沈落枝生平第一次直面灾难。
她没看见君子端方、风骨料峭的君子迎风卷袖而来,她只看见一群蛮族战士骑着高头大马从那黄线之下踏上来,速度奇快,黄沙被马蹄卷至半空中时,沈落枝听见了蛮族战士怒吼着喊出来的战歌声。
古怪低沉的发音,锋锐凶残的弯刀,带着利刺的战马逼近,地面似乎都在震动。
城墙上的将士们高举弓箭,滚石,火油,战争一触即发。
西蛮人生性残暴,一旦城破,等待大奉人的就是屠城。
来自江南的幽莲从未亲眼瞧见过残酷的血腥,她惶惶后退,由匆匆赶来的侍卫带下城墙,侍卫在与她说话,只是滚石被投掷间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听不清,只能看见那侍卫的唇瓣一张一合。
她被带下城墙,由一个侍卫将她放到一辆马车上,匆匆带着她从另一个城门口处离开。
蛮族来势汹汹,所有侍卫都在急急护她离开。
马车匆匆行驶起来时,不少三元城的流民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他们有侍卫,有武器,看起来比独自一人跑安全。
侍卫并不想带着他们,这是逃跑路上的累赘,但沈落枝听见了民众的哀嚎与痛哭声。
她白着脸撩开马车窗帘,道:“带上他们,我下马车,将所有嫁妆弃掉,把马匹让给民众,我们骑马跑,直奔纳木城。”
裴哥哥马上要来接他们了,见到了裴哥哥就安全了。
她自己也害怕,但她的父亲是南康王,她自幼就是受大奉人供养的郡主,这个时候,她没办法丢下民众自己一个人逃。
侍卫眼眶都红了,他们的郡主年幼却深知大义,便道:“郡主快些下马车,属下去安置流民。”
沈落枝匆匆下了马车,自己骑上了马。
她是郡主,自幼习君子六艺,马术虽然不敌征战沙场的将领,但也绝不会拖后腿。
她与她的侍卫、侍女,带着足足有二百人左右的流民从另一个方向往城外跑。
沈落枝自是跑在最前面的。
她穿着云鹤裙,带着斗笠,一身雪绸白衣,与乱糟糟、灰头土脸的人群中是那样显眼。
她奔出城的时候,隐约听见鹰唳声。
如果她抬头,便能看见一头爪牙锋利的黑色鹰隼在她头顶盘旋而过。
但她没抬头,她缺乏在西疆生存的经验,只知道带着流民逃奔。
当他们奔到城外时,沈落枝天真的以为他们逃过了灾难。
她娇媚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转过头与旁边的流民们道:“我的未婚夫马上便来接我了,他是西疆的郡守,到时候他会将你们安置好的,别怕,我们都会——”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远处射来一支箭,擦着她的肩侧,射到了她身旁的流民的心口处,流民声都没哼便翻下了马匹。
沈落枝惊惧的看向远处。
箭射来的方向,一道又一道黑影冒出来,那是一支蛮族战士的军队。
他们在此埋伏已久,精兵强马,虽只有百人,但对上手无寸铁的流民一刀一个,沈落枝的侍卫也不过堪堪二十人而已,拦不住的。
“保护灼华郡主!”侍卫们高喊着向沈落枝围聚过来。
沈落枝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刚才还与她说话的人轻而易举的便死了,像是海中的一抹浪花,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她连悲拗都来不及,便已经被西蛮战士给包围住了。
沈落枝看见领头的蛮族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抬起左手,那些蛮族战士便停下马,站在原地。
而那领头的蛮族人一提缰绳,独自一人从蛮族战士的队伍中走出来,他一人一骑,走过惊叫跪伏的流民,走到团团围住的侍卫前,在肩膀与肩膀的缝隙中,直直的盯向被围在最里面的沈落枝。
他一个人,逼的整个侍卫队伍节节后退。
沈落枝看见了一双幽深锋锐的绿眸,眼底的贪婪几乎凝成实质,那目光落下来时,如同恶狼的舌头舔过她的脸。
那双眼她看过一次,便成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