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千想万想,都没想出来沈落枝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那种拼死搏命出来的坚持似乎都在此刻崩塌了,一时之间竟顾不得主仆之别,一把扯下了沈落枝的手,大声喊道:“郡主,您怎能如此自甘堕落?他是什么身份?一个恶心的西蛮畜生,他绑走您,□□您,屠杀大奉人,您都忘了吗?纵然他有几分美色,但内里污浊,您是天边明月,怎能任由他浸染?”
“您要嫁人,大奉的大好儿郎随您挑选,不知多少人想入南康王府为赘婿,纵然失了贞洁,那也不是您的错,您为何要舍弃掉荣华富贵,背弃国门,与一个西蛮疯子共度余生?更何况,西蛮人残暴,将大奉人视若草芥,那西蛮人一时喜欢您,又怎会一世喜欢您?您抛舍全部,难不成要换来与人共事一夫的结局吗?”
沈落枝反手握住了摘星的手,清冷的玄月面上瞧不出任何胡闹的模样,月牙眼中带着一片坦荡认真,语气轻柔的与摘星说道:“摘星,你不了解他,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很好学。”
会写狗畜生。
“他对我很好,为我学了大奉礼仪。”
给裴兰烬日日供香。
“他五感敏锐超于常人,又小心谨慎。”
现在就在外面偷听呢。
“他是金蛮最勇猛的将士,在战场上战无不胜。”
然后会屈辱的死在他最看不起、随意抓取的女人的手里。
“他的皮囊,与他的众多优点比起来,不值一提。”
也便只有那张脸能看了。
沈落枝拉着摘星的手,语气笃定:“我是真的想嫁给他,你是我的侍女,自会明白我的。”
摘星被沈落枝说的浑浑噩噩,在帐内呆立了片刻后,失魂落魄的说了一句“奴婢知了”,然后从帐内起身,踉跄着离开了。
摘星离开的时候,脸上一片浑噩,连周遭的路都不认得了,一路垂头丧气的往回走,自然也没瞧见在帐篷旁边,立着的两道人影。
耶律枭就站在帐篷旁,借住暗影挡着自己的身子,他那张脸上面无表情,瞧不出任何喜怒,但手指却在发颤,一直捻动着他腰侧的弯刀。
他的腰背一阵阵发麻。
帐篷内所有的细小声音他都能听见,在没有站到这里之前,他曾想过很多结局。
他们的金乌城里不是没有过女人,但是外面抢来的女人是养不熟的,就算是待过几年,最终也都会想跑掉,那些女人家世一般,都想着归家,更何况沈落枝堂堂郡主呢?
耶律枭早已想好。
沈落枝是他抢回来的,那就是他的人,沈落枝若肯老老实实的嫁给他,他自会给她答应过她的一切,但沈落枝若是要跑,就别怪他了。
沈落枝这一生,都别想离开帐篷半步。
但他没想到,沈落枝竟然会拒绝离开。
耶律枭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觉,像是万丈黄河自他耳廓奔入,喷涌着灌进他的胸膛,他的胸口被坠的沉甸甸的,人像是失去了与□□的维系,魂魄被水流卷动着飘上半空,被切割成无数块,然后又一点点回到他体内。
他的人看似只是站在这里,但没人知道,他历过了一次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喜爱”这两个字,居然如此,如此...不同。
与万物都不同,生于万物,又凌驾于万物,只要那么一丁点,就能让人情难自控,勾的人骨肉酥软,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胸口滚烫。
沈落枝竟如此喜爱他,竟心甘情愿留下来。
他,他待沈落枝更好些...也未尝不可。
耶律枭一时浑身燥热难当。
他看着沈落枝的帐篷,甚至想冲进帐篷内拥抱她,又闭了闭眼,忍下了。
他不能被沈落枝知道,他一直在此。
他在帐外站了半晌后,便压下了心中的奔腾流水,缓了缓有些发麻的腰脊,转身回了他的帐内。
他走回到帐内,在经过沈落枝的哥哥的牌位面前时,停顿了片刻,拿起三支香,学着大奉人的模样,给沈落枝的哥哥上了三支香。
他们金蛮人从不弄“死人下葬”这一行当,不管谁死,就算是皇帝死了,都将尸体喂鹰神,大奉人讲究多些,不仅会埋起来,还会每年祭祀,还会留画像。
他上香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与对话声,然后便有金蛮将士在外通报:“启禀首领,夫人求见。”
耶律枭便放下帷帐,挡住了他刚燃起的香,他锐利的视线落于帐篷帘门处,道:“准。”
不到片刻,沈落枝便从帐外走进来了。
耶律枭坐于案后,垂眸盯着他面前的地图,眼角余光却落在沈落枝的身上。
沈落枝今日穿了一身金蛮人的衣裳——她出来时很匆忙,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戴在身上,那沉甸甸的衣裳也都丢在了院子里,所以她没什么衣裳穿,只能穿金蛮人的衣裳。
金蛮人的衣裳都是利落的贴身皮袄长裤,皮靴皮衣,没有琐碎的襦裙,紧身的衣裳勾出她纤细的腰身,行动间颇为利落,头发随意垂束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飘荡,她的个头在蛮族人里算很矮的,白白嫩嫩,像是头灵动的粉嫩小羊羔,从帐篷外走进来,耶律枭一见他,便被她的羊角蹭了一下。
沈落枝一抬眸,耶律枭又被她眼底里清澈的光给晃了瞬。
大奉的明月,天真又美丽,皎洁的让人不忍脏污,脆弱又温软,让他不敢加力,生怕伤到。
耶律枭在那一刻,突然间明白了大奉人为何总要尊那套繁文缛节,这等明月玉人,自当值得人一路捧回来,高悬于心间的。
不管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