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徐宴清来之前,祝婉慧还说了一番话。
他没听见,不妨碍他能猜到。
一是祝婉慧觉得他和祁柠年龄之间差距太大;二是他迟早也是要跟着祝婉慧出国的,谈了也是白谈;三是祝婉慧这么多年,见过很多人,内心自然有个完美的儿媳妇形象,很显然,祁柠并不是那个最佳人选。
但徐宴清更能猜到——
祝婉慧没有摆在明面上说的,是她觉得,祁柠的存在打乱了她的计划。
徐宴清自己迟迟不跟祝婉慧出国,已经是她计划里的意外。
更不用说祁柠可能是这个意外的诱因和导火索。
祝婉慧不会允许这样计划之外的存在出现。
她想要做的事情,是没人能够阻止的。
徐宴清不知道祝婉慧是怎么跟祁柠说的,但他看见,小姑娘抿了抿唇,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情形,让徐宴清想起,莺莺离开他的那一天。
徐宴清手掌倏地攥紧,下一秒,却听见小姑娘轻声开口:“阿姨。”
她声音很低,也很柔:“这些事情,你有跟他商量过吗?”
祝婉慧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桌子与桌子有镂空的装饰绿架隔着,上面摆着假花和手办。
祁柠和祝婉慧专注地看着对方,因而她们并没有注意到一架之隔的徐宴清。
徐宴清神情一怔,背着墙靠着,声音缓缓不断地传进他的耳朵。
小姑娘叹口气,突然站起来,朝祝婉慧深深鞠了一躬:“阿姨,我接下来的话,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
“……”
“按您的想法,是不是他就一定得听你的,出国,找个安稳工作,然后年龄到了,就找个你觉得合适的对象结婚。”
祁柠声音很轻:“你觉得那是对他最好的安排,对吗?”
祝婉慧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像莺莺一样,她很听你话了,她跟你走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真的开心吗?”
祁柠看着祝晚慧的眼睛:“你有一次,或者有考虑过莺莺为什么会答应跟你出国吗?”
这是祝婉慧第二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她深深皱起眉,看向眼前的女生。
女孩子五官柔和,额发很轻很柔地落下来,纤瘦身体被灯光拢着单薄,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语气喃喃。
“不是因为你有钱,也不是因为你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更不是因为她觉得你的安排是最好的。”祁柠鼻尖忽然一酸,“而是因为,她觉得——”
“……”
“自己是徐宴清的累赘。”
祁柠把眼眶里的酸意憋回去,她接着说。
“她高中过得很不好,很多人都对她很不好,她还在生病,可是她从来没敢让她哥知道,一直都自己扛着。”祁柠忍住泪意,喃喃道,“她就是怕,再给她哥哥添麻烦,她总是在想,如果不是因为照顾她,她哥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
说到这,祁柠擦了擦眼泪,唇角也跟着弯起,她看着祝晚慧的眼睛:“你知道徐宴清唱歌很好听吗?有很多人喜欢他,他就是那种,天生就该舞台上发光,一生被鲜花和掌声簇拥的人。”
“……”
“所以哪怕很舍不得很舍不得,莺莺还是觉得,她该走了。没了她这个负担,她哥就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
“出国那天,她一直躲在房间里哭,徐宴清在阳台抽了一晚上烟。”祁柠吸了下鼻子,接着说,“徐宴清肯定什么都知道,他们两兄妹都太了解对方了。”
所以才会在那么多人都以为徐莺出国是开玩笑的情况下。
装作若无其事的。
温柔的妥协。
他也肯定知道,如果徐莺继续留在国内,日后也一定会被不知何时冒出的、像个定时炸弹一样的自责和悔恨击垮。
所以没有办法。
亲手送相依为命的妹妹离开,肯定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祁柠忍住喉间的酸意,对上祝婉慧的目光:“这些事情,您都不知道吧?”
“……”
“你离开的那些年,您知道徐宴清发生了什么吗?您又是否知道莺莺遇见了什么吗?”
“……”
“您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来束缚他们。”
祝婉慧雷厉风行惯了,很少有人当面挑战她的权威,她皱眉道:“你这是在教育我?”
祁柠只是摇摇头,说:“不是的,阿姨,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
“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徐宴清他永远也不会跟您提。”
“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了,”祁柠说,“说出来只会让您也变得难过。”
“……”
“他很爱你。”祁柠笑了笑,“但说他不怪您,好像也说不太过去。”
“可能人就是矛盾的吧,他怪您,但爱您占了上风。”
“你只看到他不想跟你出国,但你有没有想过?徐宴清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敢换手机号,你打过来的电话他一定接,他住的房子旧到所有人都搬走了他没搬。”
祁柠轻声说,“他就怕有一天,你回来找不到他们。”
“……”
“他一直在等你回来,他没有不想跟你出国,他只是想,”祁柠深吸一口气,“他只是要你的一个态度而已。”
“您为什么就不能跟他好好谈一次呢?哪怕你觉得我们不合适,你该找的都不应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