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上水汽氤氲。
陈夕照随手擦了一把,对着镜子轻轻扒拉湿润的长发。
吹风机的嗡嗡声隐约传出门外。
倚靠在床边的男人翻了一页书,轻轻扫过洗漱间的方向,很快收回。
看了没一会儿,他合书起身。
陈夕照一边吹一边想,刚才的决定是不是太鲁莽了?
就因为她自己的一己私欲,不顾盛知樾的意见,执意做出这种相处一室的决定,对他而言还是鲁莽了一些吧。
虽说大业的民风也开放,可于婚姻嫁娶一事上还是很慎重的,她今天如此勉强盛知樾,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心理或者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过看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多半是想清了其中的利害。
可万一……等会儿出去他就此发难呢?
她也不怕。
她都帮了他好几次,几次欠下的人情,难道还不够还他勉为其难的这一次吗?大不了扯平嘛。
拉开门,陈夕照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走入室内。
她穿的是翁舒窈准备的睡衣,荡领丝裙加薄袍的款式,和她家里的很不一样,但料子很舒服,颜色是她从未尝试过的深粉,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这种寄人篱下的情况心存挑剔本就是失礼。
她趿拉着拖鞋,却不似寻常人走出拖拖拉拉的响声,而是步履匀称,睡袍迎风掀起微微的角度,衬得整个人笔直又修长。
眉目间一片松弛,平添两分有别于旁人的自然之态。
周身的空气又格外粘稠,仿佛能轻易粘住一晃而过的任何目光。
因为听见声响而抬头的盛知樾眼眸微微凝滞,在陈夕照察觉他之前收回视线,轻轻落在手中的书页上。
“哎?盛先生?”
见床上空无一人,陈夕照疑惑了。
“嗯?”
回答是身后传来的,身后临窗的那张软榻。
盛知樾盖着大衣,半躺在软榻上,正在看书。
应是听见她说话才抬头,此时眼里尚有两分迷茫。
“您怎么坐那儿?”她问。
“平语就好了,这里没有别人。”他说。
“哦,你还不睡吗?”她边说边找手机。
“再看会儿就睡,”他准备报出一个方位,“在那儿,电视下面第三格短柜。”
陈夕照转向电视柜,果然发现手机就在第三格柜面上。
“老是不记得放在什么地方……”陈夕照有些懊恼,“那我先上床了,你也别太晚。”
“嗯。”盛知樾下意识应了一声,缓了缓隐约感觉哪儿不对劲,“嗯?你先?”
“对啊。”陈夕照划拉着手机,发现两条未读信息,来自爸爸陈仲秋。
【夕照啊,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快过期了,上次你说来拿,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要我明天可就自己去了,免得浪费。】
陈夕照想了想,想到这是她穿来之前的事。
【不用了爸,我最近应该没空。】
她一边回复一边和盛知樾说话:“你不是要看书吗?你放心,我会保持安静的,其实你过来看也可以,虽说有暖气,但那样坐着总感觉还是挺冷的。”
盛知樾终于知道不对劲在哪儿了:“我就在这儿睡,今天。”
陈夕照微微怔愣,也明白了:“你的意思……我睡床,你睡榻?”
盛知樾重回纸面,理所当然道:“但凡是个男人,也不会做出相反的决定吧。”
他以为陈夕照是心存愧疚,不愿把床独占了。
所以陈夕照接下来的话,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要分开?咱们可以都睡床啊。”
“……”
盛知樾抬眼,一副“你在说什么”的震惊脸。
陈夕照想到什么,忽然引身,略显忐忑道:“其实你心里还是介意的吧?我看你从刚才就一直没有反对,还以为你并不介意和我同处一室,刚才……确实怪我没有考虑周到,就算不想功亏一篑也不能拿你的清誉开玩笑,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的话,我现在就出去,去和伯母解释清楚。”
盛知樾越听眉心越紧,表情也从“你在说什么”,渐渐转成“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陈夕照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掀开被子下床,趿上拖鞋就往外间走。
这间卧室并不大,洗漱区在里头,休息区在中间,靠近门口是间半开放的小书房,用书架和玻璃门相隔。
陈夕照就是在隔间门口被盛知樾拦下的。
“你这是做什么?”他一脸不解。
“你不是不愿意……和我共枕吗?”她也很疑惑。
“这,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他一时不知道她是试探,还是如何。
“那是什么?”她眼神清亮,一片坦然。
“是合不合适的问题。”他看出来了,她只是单纯想不通。
果然,他这么一说她就通了。
“有什么不合适?我们都已经共处一室了,再纠结是否共枕有意义吗?”
“这里只有一床被子,那个窗边榻又浅短不平,不管我们两个人谁去睡榻,另一个人都不会心安理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都睡床呢?这张床这么大,难道你还怕我把你给踢下去吗?”
她没有那些莫须有的坚持,只是不想一再勉强盛知樾,以他的身长,睡在那张小榻上简直是折磨。
“如果你能退一步,让我去睡榻,这当然最好。”她最后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