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眉抬头,一针见血:“他的确没有借贷你的资金,但却借贷了你的权力。”
盛知樾凝神站定,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你还懂……投资?”
陈夕照摇了摇头。
“我不懂什么投资,但对管仲的富国之法略知一二。”
“管仲?”盛知樾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管子助桓公以商立国以商止战,其中有不少举措都是以权换钱,比如石璧谋和青茅谋。”陈夕照言辞清晰,“以现有权利换取既得利益,我想你们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一个用来自己还债,一个用来帮别人还债罢了。”
盛知樾眉梢微动,品了品目露疑惑:“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陈夕照接着道:“但纸总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以权谋利,刚开始确实卓有成效,时间一久大家总会反应过来,到时候原有权力带来的公信力也会走到尽头。想要避免竭泽而渔,就得对权力有所约束,但如果真缺钱到了那一步,总会走上这条路的。”
捞钱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了,尤其当某条路几乎没有成本的时候。
陈夕照对现代人的商业知识一窍不通,让她说出个专业的一二三四五很难,她只是凭借往日处理内政的经验,嗅出了同类事件的底层逻辑。
她下意识用自己所理解的,最贴近现代表述的方式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可等她留意到盛知樾沉默不语眼神复杂时,她恍然明白自己这是又犯了职业病。
“那个,我瞎说的你别当真。”她面露赧色。
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东西,早被淘汰了也未可知,若盛知樾以为她是故意卖弄……
“你能举几个例子吗?”盛知樾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正色。
“嗯?什么例子?”陈夕照意外。
“有节制地借贷权力,帮自己还债的例子。”他领会了她的逻辑,用她的话表达。
“这个……说起来还真不少,但你们做投资应该用不上,”陈夕照看了眼内厅门口,“翁阿姨在催了,咱们要不先吃饭,等下次……”
“不用管,你说你的。”
见他如此坚持,陈夕照没再勉强。
稍加思索就从脑子里搜索出两个例子。
“老师当年……我是说,后业的陈阅当年在财政紧迫时花大力气做了两件事,一是在外销品上倾注工艺再高价卖出,包括粮布油盐甚至是货币,极大缓解财政压力,后来我……后来陈熹推行的云纹刀币之所以流通四国,就是占了这个便宜。”
“二是对内实行抵扣政策,比如官廨官员的部分薪水会用其他物资代替,以减少财政支出,还有……”
陈夕照越说越顺口,对后业当年的内政措施如数家珍,极为熟稔。
盛知樾薄唇紧抿一言不发,明显一副沉浸思考的神色。
“外汇……”
他眨眼回神,打断道:“夕照你先进去,我打个电话。”
不等陈夕照有什么回复,他就拿出手机打给何智明。
电话很快接通。
盛知樾开门见山:“我们换个地方下手,外汇,立刻再仔细查查桓阳旗下高奢品牌的海外销售情况,仔细比对每个时段的汇率。”
“对,不止国内,每个都查。但凡有任何不对,咱们都有理由暂缓,之后的事就好办了。”
“另外,想办法弄一份他们各层级员工的薪资构成表,要尽快。”
陈夕照就在旁边等着。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你提醒了我一点事。”盛知樾笑着回头。
“那就好,咱们进去吧。”她说着转身。
盛知樾快步跟上,时不时看一眼侧前方的女人。
陈夕照有所察觉,疑惑道:“怎么了?”
盛知樾沉吟片刻:“你好像对历史名人很有研究?举措典故信手拈来,是专门学过吗?”
陈夕照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没有,我都是听谢策说的,他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你下次要再想听,直接问他比问我还来得容易点。”
盛知樾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什么。
正此时,翁舒窈迎了上来,话题就此中断。
两人立刻进入状态,按照翁舒窈的安排挨桌敬茶。
敬过茶,叫过人,陈夕照算是在盛家众人面前挂了名。
下午的时候陈夕照就惦记着这一餐。
这会儿回到座位,对着满桌子的菜肴她却失了胃口。
从她听见一声声知樾媳妇、嫂子弟妹、婶婶舅妈开始,她的心口就仿佛压了一块巨石,闷得透不过气。
大家的亲热都是真的,可她和盛知樾的婚姻却是假的。假的总有被揭穿的一天,此刻大家欢聚的氛围有多融洽,真相大白时或许就有多难堪。
她向来不是个安于谎言的人。
“大嫂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盛逸悔转了一碗汤过来,招呼道。
“婶婶漂漂!婶婶吃吃!”
对面的胖墩拍了拍碗,朝她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米牙。
陈夕照勉力笑笑,放下碗筷起身:“你们吃,我先去趟洗手间。”
走廊一片寂静。
窣窣的水流声从门内戛然而止。
干燥的纸巾被手上的水珠洇湿,最后落入墙角的垃圾桶里。
镜子里的女人一头精致的编发,脸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唇色却嫣红如同染血。
陈夕照看着镜子微微皱眉,抬手把发卡解了,深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