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她说她要杀了我
电推剪嗡嗡作响,一开始落在报纸上的头发还很长,到后来,变成了短须,如雨落下。
为了透气,忘记关窗。
一阵大风呼啸,带着碎屑飘扬。
迷进眼睛里了,不过没妨碍电推剪再一次落下。
一张冷冽的脸,下颚处的棱角尽数显现。
原本总藏在发丝后被遮挡的眼,尾梢上扬着狭长,相当招桃花。
他的头发乌黑,硬硬的,摸起来扎手。
连带眉尾也修了修,寸头配断眉。
“好了吗?”他抬眼询问,眉毛上扬起来,与冷风相衬。
于是又一阵风刮进来,被带起的碎发纷飞,黏上几根在他的衬衣领口。
言游伸手去摘,他却顺势揽她入了怀,单手解开扣子,将衬衣脱下甩到一旁,“麻烦,脱了就好。”
“等下。”她以打扫为由挣脱出来,摸到手机给他拍下一张相片。
拍完满意地对着屏幕乐,“挺帅的,你要不要看一看?”
“不看。”李忘年说,“我不就在这里?”
照片有什么好看的,也不会眨眼,也不会说话,他真人不就在她面前。
“再拍几张。”言游用手机摄像头对准他。
他扬起手,不让拍了。
她嘟囔:“干嘛这么小气。”
就像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不喜欢拍照,他也不太懂,“干嘛非得留念。”
照片是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东西,然后一直流行至今。
家家户户落了灰的旧橱柜里都藏着一本塞满照片的相册,边角已经泛黄,日期足够一个人从出生走向死亡。压在不怎么清晰的透明塑料纸下,存在好像是为了催眠每个看见的人,时间还停留在拍照的那一年。
言游没再督促他坐好摆poss了,但是仍举着手机:“因为我想把''李''记录下来呀。”
好想停在这里,停在最好的年华,死在某张阳光正好,夜晚还没来临的照片里。
“没什么好记录的。”李忘年说,“剩下的时间里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如果他早这么说就好了,那时候说的话,她应该还有相信的能力吧?
不像现在,会对所有确定性的词语表示怀疑。
他真的这么想吗?
他说的话一定能做到吗?
一直大概有多久呢?
好像曾经也没少听过要一直在一起之类的话。
言游实在很疑惑,然而有些问题不用问出来,沉默就是回答:“随便说点什么吧?”她还是没放下手机。
“嗯?”
“说什么都可以,我想听你说话,废话也行,我很喜欢跟你聊一些不着边际又没有意义的话。”
其实想要将话题延续的话,最好的方法是抛出一个接一个问题,一问一答,话题就很难忽然终止了。
“我去把窗户关上吧。”他说。
“不要关。”她说,“这样就好。”
“嗯,那就这样。”
话题短暂地停止了。
没多久,言游选择了最好的方法:“我们该如何活进回忆里呢?”
他建议:“喝酒吧。”
对,喝酒。
酒精可以创造精神上的救赎,“可是酒醒以后又会变得空虚了。”
李忘年嘴角挂着浅笑,嘴唇张合的幅度极小,呓语一样:“那就''一直''喝。”
这里的一直应该是不停地不停地喝的意思,“会喝到死的吧?”
“那样就活进回忆里了。”
很直白的答案,简单粗-暴,“你还真是撒旦啊。”
“那你是什么?”屏幕里清晰的他问着。
言游隔着屏幕与他对视:“是艺术家。”
“嗯?”
“雕刻地狱之门的艺术家,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罗丹吧。”
“那如果我是蚂蚁呢?”
“莫比乌斯环。蚂蚁都会按照固定路线行动的吧?你永远走不出去,被困在''我''之中。”
他摸着下巴点评:“好残忍。”
“是的。”言游找了个可以把他拍得更帅气的角度,“所有游戏中都埋藏着残忍的本质,因为人类所有的残忍都具有一种游戏的表象。”
“这样。”
“这点不是我总结的啦。”
“是谁?”
“野夫。”
话音落下没几秒,言游再次刻意地挑起,只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给你拍的那张照片吗?”
“嗯。”
“我洗出来了,想你的时候就跟它说说话。”
“说什么了?”
“秘密。”
他垂下眼睫,以一副思考状讲着:“我貌似也有秘密来着。”
“什么?”
“秘密可以说的吗?”
“可以的吧。”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事,他就听话地说了:“我也有想你。”
她的字句在雀跃地唱歌:“想我的时候会干嘛?”
“弹吉他吧。”
“说到底还是没扔下你那把破吉他。”
“已经扔掉了,根本没带出来。”他指的是之前那把。
“没有啊。”她指的是她之前送那把。
他一下子理解了她的意思:“你送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