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我們,我們
我们总是做着毫无意义的事。
比方说,在田野里找奶酪,在面具里找真相,在污水沟里找钻石,在乌龟壳里找宝藏。
还有消失了很久的名字。
明知道找不到,但就是要找,不然活着也太无聊了。嗯,本来活着就是一个没意义的名词嘛,明天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其实枫叶也不一定想要顺着风的方向飘,但它也没有选择嘛,刚好在风来的时候落下了,很多时候都是这样。
车停到了短信里说的地方。
林起岳拉开车门,被寒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言游盘着腿,坐在地上,身旁放着小铲子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像那种小时候一起在公园的沙坑里玩儿的那种,和泥用的。
记忆是会被关键词定点触发的。林起岳忽然想起来,他们还真的玩儿过。
一边嘴里不屑着,一边拍着用沙子堆砌成的小土包。
最丑的是齐绪的,他一向跟心灵手巧不沾边。
貌似,当时言游在做一个城堡。对,就是城堡,模具还是林起岳自己带去的,听说小姑娘喜欢把所有东西都弄得漂漂亮亮,更何况她这种迪士尼来的小公主。
齐绪在堆的过程中问,干嘛用这么多土啊。
言游说,因为要住我们三个人呀。
城堡做好了,她高兴得不行。
林起岳觉得姑娘还真是好哄,这种不值钱的东西也能随随便便就讨她欢心,说话时末尾的那些语气助词都在往上扬,南方姑娘讲话跟北方的用词太不一样。
本以为她会想快点用相机拍下记录,但她没那么做。
而是从兜里掏出了三面小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小心翼翼地插在最上方。
一面紫色的,一面红色的,一面绿色的。
齐绪问她在干嘛。
她说在让我们三个住进城堡。
齐绪说,这城堡也太小了吧,我想住大的。
她说不行,这是我的城堡,住进来就不能退房了。
关于一起玩游戏的回忆要多少有多少。
只是现在浮想,鼻子会酸。
林起岳掩饰性地点了支烟,打火机被风吹灭了几次,没点燃。
言游扒着膝盖,笑话他:“多大个腕了,怎么还不买个贵点的打火机。”
林起岳随手将红色的塑料制打火机扔进垃圾桶里,又掏出个绿色的,“爱丢,便宜的不心疼。”
言游的笑容更深了:“贵的你也不心疼吧。”
“谁知道呢。”林起岳终于将烟点燃了,吐出一口,才敢去看她。
明明前几天才见过,今天一看,却觉得又变了。
她变得好快,变化好大。
她以前也这样吗?
不过她和以前一样的地方也有不少,不管吵得再凶,下次见面就又是重新开始的新的一面。
言游盯着他抽完了那支烟,丢给他一把铲子,“挖吧。”
林起岳蹲下捡,“容易找到吗?”
“嗯。”言游点头,“就在国槐旁。”
林起岳挑刺:“这儿到处都是国槐。”
“能找到的,埋半块石头就是。”
“好吧。”
动工到一半,林起岳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逃了重要的演出排练居然就是为了蹲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挖土。
言游白他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林起岳又是一铲子,“李忘年呢?”
言游没告诉他。
他又说:“我讨厌李忘年。”
她面无表情地提醒:“你说过很多遍。”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林起岳苦涩地笑,“你也是,他也是。”
“是你和他。”言游又提醒,“先背叛我了。”
一个秘密,生成了两个秘密,生成了三个秘密……
林起岳选择不跟她扯这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跟我走吧。”
“走不成了。”言游说,“你从小就知道,我还挺自私的。”
自私到,就算她的城堡小,也不允许退房服务,要用一片四方天将他们困住。
“对啊,我也没想到,你会变得慷慨了。”不过不是面对他的时候,是面对李忘年的时候。
将喜形于色藏得那么好,感情到了一定程度也能隐藏得悄悄。
学会把一个人瞒天过海,怎么不算成长。
“我们啊,我们……”言游的声音很小很小。
没说全,林起岳便把话接了下去:“我们都在海上漂浮得太久了。”
于是在逃离漂浮感的那一刻,感受到的不是大地的救赎,而是双腿无力地下陷,忘了如何走路,也忘了自己是陆地动物。
就像海盗戒不掉朗姆酒,蜉蝣不应该靠岸下船,该是云端。
习惯就是诅咒。早该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跨过了两栖,变成了水生动物。
“不可以爱我吗?”在她把琴弦扔进去之前,他问。
她笑着说:“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你对我太自私了。”
“我一直这样呀。”
完成了他们的梦想以后,光荣却成了他的败笔。
林起岳看着琴弦被抛进坑里,说:“我好像是那中举的范进。”
言游没顾他,“你比范进幸运得多。”
“十年八弦无人问,一朝手断天下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