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许正帆和江玉芹坚决不同意江菀柔从上海辞职回家,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知道海州装不住她。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来点儿家常小菜,或许还有新鲜劲儿。时间久了,恐怕就要怀念曾经的花花世界了。
江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名门世家,但家底也还算殷实。
江菀柔积分达标拿到了上海户口,帮她在上海付首付买套房,从此安居乐业,不是什么比登天还难的事。
放弃了上海的户口回老家,大公司降级到小破厂,研发退到生产,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惜。
唯一安慰父母心的或许就是,竟然歪打正着地和陆家的大孙子相互看对了眼。
本来照着这个路数,应该是嫁到陆家当少奶奶去享清福的。
结果呢,江菀柔天天往厂里跑,和一群流水线上的女工同下车间、同吃食堂,有说有笑。
有几次,他跟在后面远远瞧着。当时大家都穿着车间防尘服,说实话,光看背影,他竟然没能第一眼认出到底哪个才是自家闺女。总而言之,和优雅的阔太太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上阵父女兵,每天同进同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觉得祖上积德,生了一个二十四孝女,心疼之余很是欣慰。
不过,老父亲的欣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坐上了心情过山车。
大概一两个月的功夫,江菀柔差不多已经对厂里的事务渐渐上了手,效率高了一大截,基本大半天就能把当天的任务完成。
部分得归功于从彩礼钱里匀出来更换的新生产线,花费同样的时间,产量可提高百分之四十。
空出来的时间怎么办呢?起初是一周一趟,去如园位于科技园区的研发中心做实验、做样品,后来变成了一周两三趟。
江南稻虽是老字号,但毕竟是小厂,没有高大上的研发中心供她天高任鸟飞。
从繁华的大上海回老家,总得有一个慢慢适应的过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最近这一个月,但凡他去隔壁办公室找江菀柔,她有一半时间都不在,连中午吃饭时间都看不到人影儿。
一问孩子妈,果不其然,又去如园了。不光是人进了人家陆家的门,连心都跟着飞过去了。
小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可女孩子是要让男孩子捧在手心宠的。
她倒好,自家车间不够她跑的,还下到人家的车间里去了。
这段时间,江菀柔好像一直在忙着瞎捣鼓小日本那儿流行的什么桃山皮月饼。
不仅数典忘祖,胳膊肘往外拐,再加上一条崇洋媚外,是时候该对她进行一下思想教育了。
他嘴皮子没她麻利,上次没说得过他,今天总算又逮着了机会。
“我想开一家卖咖啡和奶茶的糕团店。”对面的江菀柔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什么?”许正帆和江菀柔讲话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就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什么问题,要么听岔了要么听漏了,“简直瞎胡闹!你是想把你外公从地下给气活?”
“这和外公有什么关系,你不要随便乱打亲情牌嘛。”
“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了,你是不是和迦南学的?”
他想起前几周去亲家吃中秋节的团圆饭,云芝兰闲聊时一不小心提到了迦南前段时间因为私自换大闸蟹供应商被爷爷叫到家里批了一顿的事。
云芝兰偏帮儿子,背后不避讳地把陆老爷子扣上了老迂腐的名号。
大学里的老师,哪里知道做生意的辛苦,许正帆面上没说,心里却天然地同情起了陆老头儿。
辛辛苦苦为陆家攒了这么大的家业,儿子一个都不管事儿,孙子又尽搞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东西。换做他,他也生气。
“你干嘛要说迦南?他又没惹你。”江菀柔毫不掩饰地沉下了脸。
“迦南是陆家的小少爷,可以想起一出是一出。”许正帆为了对抗似的,提高了嗓门,“我们家没了你外公,最大的招牌已经不在了,你还指望一飞冲天呢?”
“我和你好好说事儿呢,你干嘛老要扯些有的没的?”
“怎么是有的没的?早就和你说过,做生意的事情没有你一个小姑娘想得那么简单。别说外面远的,你就看看我们海州,每年有多少干食品的倒闭?”细想起来,江菀柔的倔强或许还是许正帆的真传。
“那我回来,不就是帮你们一起把江南稻振作起来嘛。”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以前,办厂要花钱,你上学也要花钱,我们辛苦一点也甘心。现在我和你妈也就等着退休了,在家帮你带带孩子了。”末了,许正帆又加了一句,“我们海州人的传统就是小富即安,人啊,要懂得知足。”
江菀柔脑海里嗡地一声,恍然间明白了外公指名自己接手江南稻的原因了。
作为糕团师傅,爸爸确实是外公最得意的门生。但恐怕是上门女婿当久了,爸爸年轻时的锐气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
对他来说,什么继承家业、传承手艺,远不如含饴弄孙的退休生活来得有吸引力。他并不想在车间里和江菀柔相遇,在他心里,她的好归宿就是在陆家当个漂漂亮亮的花瓶,被捧着,被供着。
“是说我不知足?”江菀柔忽然明白过来,一下子悲从中来,满腔的委屈堵在了嗓子眼儿。
“你要是没结婚,我也就不管你了。”爸爸并没有察觉江菀柔黯淡下去的目光,继续自顾自地对她进行思想上的拨乱反正,“你既然和迦南都结婚了,还一天到晚掺和这些做什么呢?还有啊,我早就想说你了,在自己家跑跑也就算了,你怎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