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迦南的记忆里,小时候吃过的江南稻糕团里,印象最深的不是最经典但只有清明前后才能吃到的青团,而是一年四季都供应的八珍芡实糕。
江南稻每年送到陆家的年货糕点里,其他种类会时不时调整变化,唯有芡实糕永远都占有固定的席位,老少咸宜。
古老的八珍糕并非源于海州本地,而是明代御医在著作中留下的配方,清代作为宫廷药膳之一大受皇室贵族的追捧。
所谓“八珍”,实际上只有基础的六味,茯苓、白扁豆、莲子、山药、芡实、薏米,都是健脾补胃、药食同源的原料,麦芽和藕粉则用于定型。
至于其他多出来的“珍”都是对症下药,针对个人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进行药材的增减,比如消化不良的可以加山楂和陈皮,体弱的可以加人参粉。
海州本地人爱吃的芡实糕就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改造,淡化药味,增强食味。
制作过程和松糕大差不差,粳米粉为主,糯米粉为辅,上下两层都是纯白的米粉。不同口味的区别可以从中间夹心层的颜色看出来,黑色的芝麻,绿色的大概薄荷,粉色的是玫瑰,五花八门。
在欧洲出差的第二周,陆迦南飞往荷兰参加了江菀柔的母校瓦格宁根大学主办的未来菜单主题论坛,关于绿色健康轻食餐厅的构想有了更加清晰的看见。
如果江菀柔在身旁就好了,她一定会感兴趣的。当时,他不无遗憾地想,果然还是应该挽留她再多留几天的。
“我还以为你家只有爷爷和奶奶喜欢芡实糕呢。”江菀柔一边和陆迦南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边和他一起走进了十八楼的如园总部办公室。
晚上六点半,大部队撤离得差不多了。
一小撮加班狗正忙得头晕眼花之际,余光却瞥见白天没现身的总经理忽然带着一个女人现身。其中两三个新来的是第一次见到江菀柔,一时没能收住脸上的吃瓜表情。
陆迦南淡定从他们面前的通道穿过,没有给他们留下遐想的空间,“是我太太。”
江菀柔只得微笑着朝着不认识的几人点了点头。
进了办公室,陆迦南反手将门带上。
“什么悄悄话,非得进进办公室说不可?”江菀柔径直向里,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外面,这样的高度依然能看清纷飞的落雪。
“今天带你来看店面,没有提前和你说。”陆迦南走到江菀柔身后,“我想,这样或许能见到你最真实的第一反应。”
“阿园。”江菀柔用手指在玻璃倒影里陆迦南的脸上缓缓划过。
“嗯?”
“就想喊喊你的名字。”江菀柔停下了滑动的手指,“阿园,谢谢你。”
“如果你愿意,我想邀请你加入。如果不愿意,就当作是陪我逛了一次街吧。”
“我想试一试。”江菀柔转身时飞舞的发丝轻轻扫过陆迦南的脸颊。
“我不是在催你,你可以回去慢慢想。”陆迦南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给了答案。
江菀柔的脸就在眼前,看过她的眼神,他想收回刚刚那句话,她已经不需要再慢慢想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家店,你最想吃什么呢?”她跟着陆迦南被她不小心撞到后退的一小步,笑着跟上前。
陆迦南双手撑着桌沿,倚在了书桌边。
他低下头,反手拉开了最上面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份硬质画册,“我想吃的东西,都记在上面了。”
江菀柔伸手接过,打开后发现每一页都是甜食的介绍,从原料到口味,一应具全,图文并茂。
黑洋酥奶茶、八珍芡实糕、紫薯山药泥、桃山皮月饼、大麦若叶饼干……
江菀柔小心翼翼地翻看,鼻子越来越酸,在得出显而易见的答案之前,问题却抢先脱口而出,“这是什么?”
是陆迦南为还停留在她脑海里的中式糕点旗舰店设计的菜单。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迦南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微微托住,“是我这个顾客的要求太挑剔吗?”
江菀柔破涕为笑,在他胸前捶了一把,“你别笑!”
“明明是你在笑。”陆迦南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将双臂搭上了他的肩膀,“阿园,真的谢谢你。”
“我们结婚前,你问我,如果你没有把江南稻经营好,我能不能帮你一起善后。还记得吗?”
“我说了那么厚脸皮的话,”她停顿了一下,“当然记得。”
“不过,我觉得你明明就做得很好,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相反,是你一直在帮我开发如园的产品。”陆迦南搂住江菀柔的腰,“虽然现在早了点儿,但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
江菀柔来不及细想自己该露出微笑还是大笑,眼泪就已经顺着眼角落下来,碰撞到画册后发出泡泡炸裂一般的微响。
她被惊醒,赶紧用手去抹开被打湿的菜单的一角。
“没关系,这本只是草稿。”陆迦南抽出她手里的画册。
“我本来也还想再等等,不过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留悬念了。”江菀柔用手指揩去了脸上的泪水。
她松开陆迦南的手臂,朝着沙发走去,勾起了丢在其上的挎包肩带,打开包之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单片文件夹,微微举高轻轻晃了晃,“原本打算明天再用邮箱发给你的。”
“这是什么?”陆迦南伸手接过,将里面的纸张抽出。
他浏览了一遍其上的内容,轻松的笑容渐渐变得收敛,表情稍显严肃,“所以这是你的最终答案?”
江菀柔交给他的是一份企业合作备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