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晴最后还剩一点耐心,开口道:“赵大人,我已说了……”
“哎,”赵运谐伸出一只手往下压,示意她不要说话,神色十分了然,嘿嘿笑道,“却想不到这楚洲客还有两副面孔。明面上行侠仗义,私下里还真是贪得无厌。”
说罢比了个七,悠然道:“这个数可不能再多了,这做买卖的,要讲个做人留一线。”
裴道晴心头火气越盛,面上越是喜怒难辨,闻言只抽出她的莫诛剑,凉风一扫,搭在赵运谐的脖颈上,冷笑道:“赵大人,我看我说话你只怕是听不懂了。”
“你要再作纠缠,我先替那修罗煞见见你的三魂七魄!”
说罢长剑抽回,赵运谐屁股下那椅子被剑气震得稀碎,他虽毫发未伤地跌坐在地上,此时却也手脚发软,连滚带爬地往后缩。
裴道晴一脚踩住他肩膀,那长剑莫诛正正好扎在他的耳侧,寒气直冒,骇得他豆大的冷汗直往下滚。
“裴……裴大侠,我我我有钱,只要保我一次!我全副身家,这个数!这个数!”赵运谐倒在地上,浑身颤抖,那粗短手指半天比不出个明白数。
裴道晴提起他的领子,一手压在剑柄上,笑出一口白牙:“我叫赵大人回去等死,别做无用功,听不懂?”
这笑容落进赵运谐眼里,有如恶鬼。这一瞬,他怕裴大侠甚至胜过了怕那素未谋面的修罗煞。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这便走,这便走……”赵大人抖如筛糠,哪里还敢说什么这个数那个数,被裴道晴一把提了起来,还一直作揖。
裴道晴收剑入鞘,不甚在意地替他拍拍衣服,嘴角还挂着那一抹笑:“早听明白不就完了?今日之事,管好你的嘴,嗯?”
“是,是……”赵运谐被裴道晴拍了两下,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地去,被她提着左臂,客客气气扔出了门。
“你就这样放过他了?”凌云生听得极不满意,“他还有这个数那个数呢,怎么不拿了钱再走?”
裴道晴擦完了剑,此时慢悠悠挂回腰间,只答道:“不差那两个子儿。”
虞伏心也笑道:“那赵运谐,阿姐多看两眼都嫌烦,何况叫她逢场作戏,去骗他钱财?”
凌云生接话:“若是我来,保准他一个子儿都不剩下。”
裴道晴眉毛挑起:“你又瞧上赵府的什么了?”
凌云生神色一亮:“他那副青光白玉棋……”
裴道晴没有作答,只哼笑一声。
凌云生马上转了方向:“虞哥哥——”
“好了,好了,我替你拿。”虞伏心笑着打圆场。
凌云生得偿所愿,往后一靠,神色得意。
裴道晴瞥了虞伏心一眼道:“他若是个身体底子好的,明日就要上房揭瓦了。”
虞伏心往右侧了一步,微微挡住凌云生,道:“还没及冠呢。”
裴道晴看他俩一眼,索性随他们去了。
修罗煞,近三年来,这名号几乎与楚洲客一同响彻了整个楚洲。
据传,修罗那血红的杀字下到哪,哪里就有人要掉脑袋。
还有传闻,说那杀字不知是什么做的印墨,那字印在哪儿,哪里便散出幽幽的香气,那香气如梅如雪,联想血红的杀字,就如同有一对儿黑白无常真真地站在人身后等着钩命!
并且,这修罗煞杀人从无定向。上到朱门绣户王公贵胄,下到绿林草寇亡命之徒,只要那杀印到了跟前,三日后子时修罗煞必来取命。
从来准时,从不错杀一人,更从来无人逃脱。
于是,这修罗煞的邪异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得那修罗煞好似有通天的本事,人道是“修罗下印,阎王收命”,直叫人听了那三个字都一阵冷寒,背后的汗毛都要根根立起。
自赵运谐找到裴道晴那日算起,三日一晃而过,转眼间第三日亥时已至。
天色黑透,正是月黑风高,杀人时机。
赵府的大院却是通明地亮着,烛火摇摇晃晃,照得人形如鬼影。
周围的家仆和护院的高手个个严阵以待,将赵府围了个齐全,眼睛眨也不眨,警惕已经提到了极致。
那大堂正中坐了一人,正是赵府主人,当今轩闵王朝五品大员赵运谐。
然而这五品大员赵运谐却没了往日作威作福的威风。他坐在大堂中央的案几前,脸上的横肉都怕得发抖,一滴冷汗从额角滑到下颌,吧嗒一声滴在他面前那上好的梨木桌上。
如今随便一个风吹草动都好似动在了赵运谐那恐惧已极的神经上,他双目通红地瞪着梨木桌上的那只印着血红杀印的鹧鸪盏,如同瞪着阎王桌上那要命的生死簿。
赵运谐坐得浑身发僵,抖着手要拿一盏茶喝,用的是另一个青瓷杯子——他如今哪里敢碰那催命的鹧鸪盏!
只听外头一阵风过,窗口处平日里种来观赏的竹子便跟着唰拉拉一阵儿摇动,紧接着一声刺耳的脆响,赵老爷手里的青瓷杯子碎了一地,什么茶水全洒了,真真是一口也没喝上。
赵运谐顶着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口干舌燥地扯着嗓子喊:“来人!快来人!”一小厮便抖抖索索地上来了。
只听赵老爷又惊又怒地连拍了几下桌子,叫道:“几时了?我问你几时了!”
那小厮看都不敢多看那满脸横肉、面目狰狞的赵老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抖着身子答道:“子……子时将近了!”
叮铃哐啷!
赵运谐实在是惊恐已极,手上的东西砸个不停,桌上什么杯壶碗盖全摔了一地。里头泡着青绿色露芽的热茶一瞬间泼开在地上,茶香和着那鹧鸪盏上索命似的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