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在一旁的青砖地上变得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在接触到寒风的瞬间变成雾气消散,徒留茶叶孤零零地与油纸伞相伴。
余处落错愕抬头,面露不解,抬眼便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面色不善,站在高大的如来旁,负手盯着她。
“回来了?”
男人开口,平静的语气下氤氲着不易察觉的怒气。
一身红色的龙袍衬的威严,眼角被岁月磨砺出沧桑的痕迹。
气场十足,却仍被笼罩在如来的阴影下,压的人喘不来气。
佛祖依旧慈悲满怀,身上的金漆被吹掉些许,却依旧惹人注目。长明灯的烛苗在供台上闪烁,不眠不休。
余处落垂眼,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儿臣知罪,愿受惩罚,不过身处如来身下,是否不和庙中规矩。”
“你也知道你有罪!”又一个茶盏飞来,她来不及躲闪,准确无误地打在她的肩膀。
余处落肩上吃痛,跌倒在地。
冰冷的地板硌的余处落生疼,可她到底还是敢怒不敢言。
“你就是这么,去看那些娼妓唱戏?”
男人走进,没有听她下半句话,阴影笼罩在余处落上方。
余处落诧异抬眼,她原以为要追究的是今日对先帝不敬,可居然揪出来之前的事情来说事。
“父皇,儿臣不赞同您的说法。”
她沉默两秒,端正身子,正色道:
“戏曲在整片大地上已流传千年之久,无数文人墨客都认同过戏曲的好,以娼妓来形容戏曲,是否不太好?”
“你应该知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余肖面色沉了三分。他低身,捏住余处落的下巴,逼迫她抬头。
强大的力气捏的她生疼,摩挲着皮肤划出一道不浅的痕迹,粗糙的老茧纪录着少年君王逐渐老成。她咬牙,试图忽略疼痛,继续道:
“更何况皇爷爷也爱听戏曲,您今日还以表孝心来祭奠爷爷,那不成说皇爷爷是小倌吗?”
“混账!”
余肖面色瞬变,扬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
她究竟是小瞧了余肖,一掌的力气让她只觉头晕脑胀,胸口沉闷,血腥味蔓延在口中,又苦又涩。
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痛,她不知道此时的狼狈,可猜也猜到样子的确滑稽。
余肖曾是在五子夺权的风雨中杀出来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
五子夺权,剩下的四子全部斩杀,连同先皇一同囚禁,一夜间满城腥风血雨,朝堂上许多势力一同连根拔起,连同一起杀死。
传闻血流成河,三年内鸦雀遍天,牲畜无新生,血腥味散也散不去。
余肖与先帝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可余肖这人,却始终明面上和私底下维护先帝,将这份不敬掩埋在心中。
隔墙有耳,舆论能让人死于非命,这点他心知肚明。
余处落眼圈渐渐泛红,不由得恍惚了一下,斜眼望着窗外夕阳渐渐消散,想到了小时候。
儿时在学堂上学,不远处便是戏台,常有戏班子在上面唱戏。
勾人的曲调萦绕在学堂上空,是千篇一律的童年生活中唯一值得期待的。
余音绕梁,经久不散,唱尽悲欢离合,生死难料。
她偏头,余光看见另一个身影幸灾乐祸地站在余肖身后。
余处落晃了晃神,一下便知那是谁。
京中有二子,一子为嫡,恭敬谦良;一字为次,阴狠毒辣。
余处茫不如太子余处闻,所以余肖常让余处茫向余处闻学习。
长此以往,余处茫定心有不甘,可到底还是不敢多说。
余肖和余处闻他欺负不了,便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嫡亲妹妹余处落。
将鸡毛蒜皮的小事夸大化,等到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激化矛盾,他的愿望就完成了。
这已不是第一次,上次余处落还小,或许都以为她忘了,可正是那次告黑状,让她差点死在宫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怎么会忘。
见余处落看他,余处茫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语气轻挑,尽是挑衅:
“余处落,你这番侮辱,就不怕那些大臣请柬上书要把你宰了?”
余处落回神,气笑了,不甘示弱地回怼回去:
“余处茫,你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就靠你那些支持你的大臣就想要压我一头,想的倒是挺好,可惜对我没用。”
她语气鄙薄,一时荒谬冲破理智,占据了整个大脑:
“他们上书请柬和我有关系吗?我是君,他们是臣,我又没杀人放火,仅仅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们还有几个胆子敢杀我?”
“够了!”
余肖低吼,气上心头,狠狠地甩了甩袖子。
大殿霎时没了声,仅剩他的吼声依旧在淡淡徘徊。
余处落也有些愣住,回过神来才发觉方才的言论有多不敬。可说都说了,也没有撤回的可能。
余肖冷冷地瞪了一眼余处落,语气中尽是愤怒:“余处茫,摆驾回宫,你留下,写完五千字再回去。”
见余处落依旧待在原地,余肖越看越不顺眼,怒骂:“滚!”
余处落心中暗藏着一口气,如预期所想,自知再说下去就不止五千字这么简单。起身简单行了个礼,掉头就走。
冬日的光再次笼罩在身上,寒风拂过,天空再次飘雪,冰冰凉凉,唯美中透露着丝丝寒意。
少了殿中的碳火,余处落不由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