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小白花似的卢应惜此时却像个点着了的爆竹,嗷得一头撞向王妤。
王妤先是经历了假领封号、妄议官员,如今谢兰渚晕倒,又被撞了个趔趄,此刻已是方寸大乱。她见卢应怜锐目盯着自己,不由大怒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没有证据你如何能说是我下的毒?阿壶本就身子孱弱,哪知她是因为什么突然晕过去了!”
说完便有些后悔,亭中道道探究的目光将她紧紧裹住。
“妤阿姊这是说得哪般话,我只是在推测一种可能,何曾指名点姓?”卢应怜惊讶道,“况且在座如此多人,怎么唯有阿姊一人,这般爱将自己往这种可能上贴,倒是叫人搞不清……”
她还要接着再说,却像是被人拧了一下似的一颤,随后意味深长道:“不过阿姊也不必惊慌,毕竟……清者自清嘛。”
……
谢府乱作一团,早上竖着出去的人,如今午时尚未过,便横着回来。谢梅池丢下账簿,匆匆赶往谢兰渚的浮云居,一路上忧思重重。
心疾难医,家中遍访名医,却无一不与太傅谢晋摇头叹息,道谢兰渚恐活不过及笄。
谢兰渚幼时,金沙寺得道高僧无由自请为她看相,又道此女十五岁或有一劫,这劫是否能平安度过却不可知。还说其命格奇异,命不由天,算不得天命,却又隐含大尊贵大功德之像。
如此矛盾冲突的两种说法,在谢兰渚十五岁这一节点交叉在一起,倒叫谢家诸人的心仿佛同时在冰与火中熬煮着。
谢梅池到了院中,见仆役们各司其职、不见慌乱,不由心下生疑。行至内寝,一把掀开绸缎垂帘,却与一脸精神的谢兰渚大眼对小眼。
“阿姊……”
谢兰渚正手拿一小帛,笑得得意。谢梅池眼风递过去,谢兰渚便没甚骨气地将小帛交过去。
谢梅池接过,粗粗一扫,是卢应怜写与谢兰渚的小信,上面夸她如何如何聪慧机敏,她俩如何如何心有灵犀,今日是如何如何大快人心……
谢兰渚这期间一直在观察长姊脸色,见她眉头重重一跳,忙讨饶地堆起笑脸,却被谢梅池一把揪住耳朵。
“欸欸……疼!”谢兰渚放软了声音假喊道,借着巧劲儿一头扎进谢梅池怀里。
谢梅池手松了些许,嘴硬恨声道:“疼,疼才好,叫你长长记性,明白什么玩笑开得,什么玩笑开不得!”
谢梅池腰间系了雪梅香囊,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叫谢兰渚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待道明这出‘谢家小女郎疑似被投毒’的折子戏后,谢兰渚懒洋洋说道:
“再说,她若是真如她所标榜的那样,贤淑安宅,恪守功容,何必还编造些马匪的功劳给自己博虚名?合该藏着掖着才是!所以说到底,不过是眼热罢了!一方面嫌弃,一方面又想要,世上哪有这种好事,全教她给占了!况且,应怜阿姊还没说什么,她自己犯蠢非要往上凑,那能怨得了谁?”
谢兰渚暗暗撇嘴:“不过邀请的都是信得过的至交,口风都严得紧,稍后我再解释为心悸病发,倒是不必担忧影响到王妤的名声。我只是实在瞧不惯她,瞧着对阿舒不甚亲厚,心思也……”
“世人以为女孩子家凑在一起,顶多拌嘴别扭,又没什么累世恩仇,哪有胆子投什么毒,便是旁人听闻此事,也只会当作三人成虎的笑谈,不碍什么事的。”说了半天话有些累,她翻身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都埋在暄软的被褥里。
谢梅池心中叹息。自家幼妹虽身体孱弱,其实性子最是热烈自在,表面上的柔顺乖巧,无非是懒得听那些训诫而作出来的样子罢了,也不知这般性子,未来郎婿家是否能受得住。不过幸好无论如何,谢氏总能护她一世无忧就是了。
谢兰渚接着说道:“只是有了这遭变故,王家若是知晓原委,便会拘着王妤在家磨磨性子。她虽借口为清议,但却忘了,时下郎君们清议可称风雅美谈,女郎们若是清议过了界,真要追究起来,那便成了对正二品大员的妄议了。”
她垂眸讥笑一声,“若是王家纵容她,那也无妨,只不过过几日的及笄筵,乃至以后的宴会,我们俩怕是见不到面了。毕竟才第一次见面,病弱的谢家女郎就昏厥,误会之下,若是累他家女公子被冠上个冲撞之名,实在晦气。”
谢梅池默了默,指尖点了下谢兰渚鼻尖轻呵道:“说什么晦气不晦气!王老太保与王大人岂是这种不讲道理之人?便是那位刚回都城的小王大人有些别的想法,还怕他会为了此事与我谢氏为难吗?”
最后一句话谢梅池说得傲气,她管家多年,身上自是有股她这般年岁女郎没有的睥睨气势。
谢兰渚苦笑道:“本就是想吓吓她,可到了最后,又觉得没甚意思,我利用她对名势的追逐将她引进套里,用或揣度或听说、或有意或无意的话语谈论她,最后又把虚无缥缈的‘下毒’一事栽在她身上,本质上与她言语中伤柳浮云,又有何区别?”
谢梅池却拉住她的手,温暖自肌肤相接处传来:“可若是天下女子皆如王妤那般,女子诋毁女子,女子打压女子,用不了多少时日,不仅朝堂沙场、诗书史记,便是连乡野或家中,都要没有女子的立足之地了!清者自清,这下也教她好好感受一把。且看她能自证出何名堂来!”
谢兰渚兴致缺缺唔了一声,谢梅池见气氛有些凝滞,故意逗幼妹:“我看这回你若不是怕阿舒难堪,早就闹得那王妤哭啼啼跑回家了,毕竟,她说的可是你心中脚踏七彩祥云的大将军!”
柳浮云声名鹊起时谢兰渚七八岁,头一回听长兄讲柳浮云百米外搭弓取北戎名将咽喉的故事后就入了迷。身体好时,拉上卢应怜应惜去茶楼听书;身体不好时,便遣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