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敏之叫住郑璧和杨源,让他二人先去码头到港处等候,他去一趟船坞查看。等江家商船快入港时,杨源去船坞找他。
杨源答了一声好。
郑璧跟杨源顽笑道:“你家公子适合去刑部当差。”心中却不免觉得行简是否思虑过重。
杨源笑了笑,心下计算了一下时辰。
京城的宵禁已提前到酉时,时辰一过就关闭城门,内外不能通行。江家商船到港约莫也在申时和酉时之间。
他回城的路上会去陆家马场帮公子递送给承恩侯府的回礼,不一定赶得及入城。如此,公子和郑大人接到程山长和程家家眷后,需得立即返回京城,否则就会被关在城外。
他把心中所想跟郑璧讲,郑璧含笑点头。智者多虑,有其主必有其仆。
......
艳阳高照下的通州码头依旧人头攒动。往陆家马场方向的西北水湾,在烈日的照耀下水光滟滟,芦苇沙洲空旷寂寥。河上无舟,原野无人。
“有其主必有其仆......”陆蓁百无聊赖的歪在榻上,看张姝对镜,喜鹊帮她梳妆。这主仆二人,都是安静的性子,一天十句话都说不到。换成是她,半天就憋死了。
她们在马场边的护院用膳带休憩,消磨了一个多时辰,避过最为酷热的午后。
待到日头往西边稍偏了些,外间还有些热烘烘的,她实在按捺不住,要打马去水边猎鸟。
张姝只得起身,让喜鹊给她重新梳妆编发。
陆蓁把一段柔韧的白绫布往她怀中一塞,说这就是要给她的好东西。
张姝打开一看,脸有些发热。转念一想,确实该如此。
绕屏风转过去,褪去层层衣裳,让喜鹊拿绫布在胸部缠绕了几圈系好。束好后虽说有些紧,想来跑马时胸前的两团不会再如小兔乱窜,惹得她又尴尬又拘束。
张姝曼妙的身姿透过朦胧的烟霞色屏风绰约可见,只见喜鹊围着她团团打转,胸前束好了白绫,又重新给她拢紧发髻。
陆蓁看看屏风那边,又低头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眼自己,极为羡慕。
张姝从屏风那边转出来,已将头发扎成清爽的道姑髻,露出一段线条优美颀长的白皙脖颈。再戴上在男子中最为时新的青纱黑带笠帽,加上一身干净利落的窄袖绿罗袍,一眼望去,好一个容颜昳丽的美郎君。
偏偏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含羞带怯水盈盈,让人一看便知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娘。
陆蓁瞅她,对着铜镜又照了照自己,对自己的英姿飒爽也颇为满意。只要不笑不露出两个梨涡,倒有些雌雄莫辩之感。
三人骑上各自的马,轻车熟路的跑上马场。随着陆蓁一会儿弯弓射天上的飞鸟,一会儿要张姝与她赛跑,几人走走停停,越过马场边界的围墙,来到陆家和武安侯府两家的马场相交处,驻足河岸边。
已近傍晚,天还是亮的,风也还是热的。芦苇丛被晚风一吹,哗啦啦卷起热浪,热气蒸腾,扑面而来。热风过后又多出几缕潮湿的水气,时而温热时而凉爽。
被风吹得一边倒的芦苇丛后,露出几只在水面阴影处浅眠的野鸭,被热浪惊醒,嘎嘎叫着,扑扇翅膀从水面一蹦一蹦的掠过,拖着笨拙的身子想往更深的芦苇丛里钻。
陆蓁射天上的飞鸟一无所获,见野鸭近在咫尺,来了兴头,拍马过去,临近水边追着连射了好几箭。
从芦苇丛里传来鸭子闷闷的惨叫声。
陆蓁大喜,勒住缰绳让马往旁边一错,一晃身就闪进了长满芦苇的沙洲里面。
丹娘一直在陆蓁身侧随行,前面的芦苇丛拥挤,她这一闪身太快,丹娘便落后了一步。丹娘唯恐她连人带马陷到沙洲深处的淤泥里,翻身从马上跳下来,紧跟进去。
张姝还立在马上,在破败的围墙旁朝她们一前一后闪进去的芦苇丛眺望,小红马慢慢挪动脚步靠近丹娘留下的马。两匹马儿头靠着头,在芦苇丛里找寻新鲜的野草根叶咀嚼。
野鸭的叫声如被戳破的水中气泡渐渐湮灭,接着传来的是陆蓁咯咯的笑声,想必已经抓住猎物。
“丹娘,这里有一条船!” 陆蓁一声惊呼,似乎被吓了一跳。
话音未落,丹娘已经护到她身前。
此处的芦苇丛高过成年男子,连绵如密林,结成一片厚重的绿褐色。
随着陆蓁的闯入,芦苇轻微摆动,从外面看,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过。
一只褐色发乌的斑驳木篷船被芦苇丛遮蔽,大半船身深深的压入水域中,恍若巨大黝黑的犀牛潜行水底,赫然露出船头的甲板一角,就像犀牛头顶的独角。
一个黑色身影从旁边的芦苇丛探头探脑,惶惶然窜跳到露出一角的甲板上,还没来得及躲入船中,就被丹娘一手甩出的软鞭缠住腰身,“哎呦呦”几声吃痛的呼叫,黑影被长鞭裹带,摔到陆蓁和丹娘跟前。
“你是何人?怎的躲在此处?” 陆蓁质问道。
刚才她循着野鸭的叫声闯入这片恍若秘境的芦苇沙洲,正扯草茎用来束野鸭的翅膀和脚掌,一只船角硬生生闯入眼帘,紧接着就看到这个从芦苇丛里摇晃出来的鬼祟人影。
黑影鬼哭狼嚎的跪地磕头,直喊饶命,说自己是在附近河流打鱼的渔民,不慎冲撞了两位姐姐。
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瘦削的脸,蓬头垢面,满面惊骇。
在芦苇丛外张望的张姝也被刚才的动静惊住,紧紧握住缰绳,透过被风吹散的芦苇杆之间的空隙,正好看到渔民的脸。
其貌不扬,目光闪躲畏惧。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下巴上长着一个大肉瘤,瘤子随渔民的恐惧一抖一抖的,泛着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