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后,阿萝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必须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她撕掉了拟好的离婚合同。
她问周鸣:“我们能办婚礼了吗?再过几个月肚子大了穿婚纱不好看。”
周鸣摇头,公司的大项目还没拿下来,他还没得到家人的认可。
怀孕那段时间,阿萝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对自己敌意甚大的周宸岳和周思霄。
周吟为了替去世的朋友出气,时常来挑刺,她变着法在阿萝面前提周鸣第一任妻子的优秀,让阿萝怀疑起周鸣的真心。
孕期本就敏感多疑,阿萝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忍着恶心进食。
“我们周家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你充其量就是孩子们的保姆而已,周砚川只是保姆的儿子而已。”
因为周吟这句话,阿萝抱着刚满月的周砚川哭了一整夜,一早睁眼她对着咿呀学语的孩子改了口,“叫妈妈”变成了“叫阿萝。”
等周砚川稍大点,她告诉他:“你不能对一个保姆叫妈妈,你要入周家族谱,你是周家的孩子。”
那时阿萝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她总一个人默默哭泣,不知不觉就用小刀划伤了自己。
周砚川发现阿萝的伤疤后,她总温柔地摇头说:“没事。”
“是不是哥哥们又骂你了?”
“阿川,他们很小就没了妈妈,我是顶替他们妈妈位置的人,对我恶语相向是很正常的。”
“他们该死!”
或许是阿萝在孕期咽下了太多怨怒和痛苦,周砚川从懂事开始就常有怨气。
知道阿萝被欺负,他眼中常常浮现起汹涌滔天的恶,伴随着浓浓的恨意,这种情绪是会杀人的。
透过这样的眼神,阿萝料定若无人点拨,周砚川会在未来走上歧路。
在周砚川十四岁那年,阿萝去求了周老爷子,“他也是你们周家的血肉,求您帮帮他!”
周砚川被周老爷子送去了修缘寺,半年里吃斋念佛,坐禅诵经,他的劣根在佛祖慈悲的目光下一点点消磨殆尽。
离开寺庙前,修缘寺的和尚拿给他一串紫檀佛珠,说了一句和阿萝送他来寺庙时同样说过的话:“你要记得,我佛慈悲。”
周砚川回到家里,阿萝已经躺在她那张狭窄单薄的床上,再也睁不开眼了。
周宸岳和周思霄去国外有三个月,周鸣也有两天没回家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小房间里躺了多久。
周砚川不知道这半年里阿萝经历了什么,她变得好瘦好瘦,就这样躺在小床上,单薄得像一张纸。
阿萝说过每个人都拥有或长或短的寿命,或许她的生命就是那样的短暂,在婚姻带来的绵长暴风雨里,无声凋谢了。
火化入葬销户,周砚川镇定地做完了一切,那些人终于都齐齐站到了他面前,他们后悔、内疚、悲痛万分。
周砚川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礼佛半年来,第一次再度冒出杀人的念头,他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阿萝那一张张笑靥如花的照片,他想起半年前阿萝送他走进寺庙,摸摸他的头告诉他:“阿川,你要学会善良,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周砚川哭着松开了握拳的手,抱着阿萝的相册走出房间。
“砚川,阿萝的墓在哪?”
周宸岳和周思霄同样看着他,诚心说:“我们想去道歉。”
“你们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不久后,阿萝住了十几年的小房间被周鸣上了锁。
她的痕迹被全数封锁在这个房间里,对周家人,她好似来过,但很快就消香玉损;对外人,她是无名小卒,也从没有跟周鸣挂钩过。
十八岁那年,周砚川带着阿萝的遗物搬进绛园。
除了照片,还有一封阿萝在孕期就拟好的遗书。
他带着母亲的记忆以及满腔恨意,在孤独黑暗的陪伴下修行,我佛慈悲。
周砚川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靠着枕头,敛着眼处理低落的情绪。
姜晞看他这样,心里泛酸。
她眼睛红红的,垂头用指腹拂过一颗颗被他盘得圆润光泽的佛珠,“我好像不该问的。”
“你迟早要知道的。”周砚川声音干涩,笑容泛着苦。
姜晞吸了吸鼻涕,直起身子抬手拍了拍他的头顶。
周砚川恍神,上一次被这样对待还是去修缘寺的时候,他微微仰头,将目光放到她身上。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阅读灯,唯有近处被照亮,她就这样驮着橘色光团靠近,轻手轻脚拍了拍他。
周砚川被照得暖暖的,还没反应过来,她又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周砚川,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周砚川一笑,温润地说:“谢谢。”
其实没人对他好的日子,周砚川也过了许多年了。
但如今听到姜晞要对他很好很好,他又觉得有人陪伴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