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戎立刻侧身躲开,那支箭便堪堪擦着他的侧颊飞掠而过,直直钉在背后高大的竹竿上,林梢晃动,惊起一片飞鸟。
裴时戎的眸光骤然警惕,如同淬过寒冰的锋刃,四下扫视,右手手指已经下意识地蜷缩,指尖碰到了袖口处的薄刃。
下一刻耳侧传来一道“嘶”的风声,他利落地转身,左手已经反握住箭杆,顺着其被射来的方向,将箭身转了个方向,脚下运力,惊起竹叶上舞,飘旋在衣底。
而后腕上用力,将那支箭朝其射来的方向送出,下一刻便与下一支飞来的箭头相撞。
“铿锵”一声,一朵火花擦过,两支箭纷纷落地,跌埋至铺在地上的竹叶从里。
袖中的薄刃已经被裴时戎抽出一半,却在他看到来人身影时,被果断收回。
他收敛了方才的目光,对着揽着缰绳放缓马速的人抱拳行礼:“见过谢都督。”
“裴时戎,”谢朗玄看着眼前着着玄衣皂靴的人,语气稍稍停顿一下,复启唇:“不对,应当叫你裴少将军,好身手。”
他这话说得平淡,完全听不出半分欣慰与夸赞之意。
风从竹林中掠过,仿佛此刻在两人中间隐隐筑起了一道无形的、相抗衡的气流,不相上下。
弄不清楚谢朗玄的来意,裴时戎自然不会先开口只是目光稍稍向上,眸子如同一潭幽静的寒水。
谢朗玄并不欲与他多言,开门见山:“你此前隐藏身份,刻意接近归荑,究竟意欲何为?”
裴时戎知道谢朗玄这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或许是谢归荑不小心与他透露了自己去扬州的行踪,又或许是,裴怀章在没了豫州孟坚这个盟友后,迫切地想与江州、谢家结盟,故而去信谢朗玄。
裴时戎的思绪飞快的运转,旋即朝着谢朗玄俯身,整张脸没在垂首时的阴影里,唇角微微一勾:“谢都督不必多虑,我已有意中人。”
谢朗玄心下一松,轻轻发出一声鼻音来:“你最好不要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歪心思打到我家归荑身上!”
裴时戎这才抬起半张脸来,看了一眼仍在马上端坐的谢朗玄,鸦睫垂着,盖住了眼睛:“我的意中人正是,谢家娘子。”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刻意咬重了字音,生怕谢朗玄听不清楚似的。
他直起身子,在谢朗玄面前站端,微凉的风裹挟着几片窄长的竹叶自他身边飞过,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而谢朗玄极力想要压制的惊愕之色却一分不差地被他尽收眼底。
裴时戎并没有给谢朗玄继续问的机会,而是将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步步紧逼:“谢府君与襄阳王都默契地没有将这门亲事表奏今上,说到底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在襄阳王储君之位还不稳的情况下,于谢家而言,若是此事被王家抓住把柄,便是勾结宗亲,于襄阳王而言,是会引起今上猜疑,从而储君之位落空,我说的,可对?”
裴时戎声线平淡,就像是俯视整盘棋的局外人一般。
先前他受伤暂居谢家的时候,谢朗玄便知道他裴时戎不是个善茬,又得到裴怀章的来信,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对于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自然也就不意外了。
于是压了压眉峰,将手中的缰绳重新挽了一遍,“观棋不语真君子。”
“可惜了,我不是君子。”裴时戎闻言,歪了歪头,“在这乱世之中,赢家的意义从来都大于徒有虚名的‘君子’,不是么?”
谢朗玄没有立刻回裴时戎的话,眸光在其周身扫视一圈,反笑一声:“瞧不出来,年纪不大,野心不小!”
裴时戎仍旧处变不惊,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少年意气:“没有野心,如何能让谢府君放心地将她嫁予我?”
谢朗玄冷笑一声:“那你也要有本事撑起你的野心才是,否则,当心,玩火自焚。”说罢,向前微微倾身,眸子里充满着警告,而后调转了马头。
裴时戎就近倚着旁边的竹竿,看着谢朗玄的背影,扬声补了句:“大梁与襄阳王,唇亡齿寒,而我,会证明给府君看,我裴时戎,非她不娶!”
他见谢朗玄时对于利益之事提之甚少,因为他知道,谢朗玄与襄阳王联姻是迫于建康那边谢家的压力,其实,他还是希望谢归荑未来的夫婿是能够一心一意地待她,若非如此,当时也不会允了与付玠的婚事。
虽然竹林几近遮蔽天明色,但裴时戎知晓,现下已经迫近黄昏了,若是他仍在此处盘桓,怕是在宵禁之前进不了寻阳城了。
谢朗玄只身前来,却没有想要了他的命,裴时戎便知道,谢朗玄还是有与扬州裴家合作的心思的,只是对于他与谢归荑的亲事,不肯轻易松口罢了。
于是牵过一边暗卫先前带来的那匹谢归荑给他的马,撩袍上马,夹紧马腹后,扬鞭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谢府的下人没几个识得他的,先前是因为跟着谢归荑,才能在谢府出入无阻,若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而入,必是要先通报谢朗玄的,而谢朗玄又怎会同意他进谢家的门。
裴时戎抬头看了眼树梢挂着的昏黄的圆月,将那匹马拴在谢府外墙的柳树上,飞身一跃,轻踩在谢家外墙的瓦当上,只是很简单的几个步子,飞檐走壁,便稳稳地落在了谢归荑的院里。
他没有刻意地去惊动谢归荑,只是坐在她的窗沿上,长腿随意地放着,背虚倚靠着窗框。
谢归荑才清点完账本和庄子里的黄册,才熄了桌案上的灯盏,将要走到榻边时,却发现窗边隐隐约约地有个人影。
身形与她想的那个人很接近,但他不是在扬州已然寻到了自己的父亲么,又怎么会回来?
但她纤细的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搭上了窗户的锁扣,“咔哒”一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