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并肩同行,却也若即若离。
他的浮生半日,他的闲情逸致,他的苦心寂寥……这些莫慈都少有知晓,女子不禁伸手抚摸起男子的脸,轻叹了一口气。
景元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长的睡眠了,老实说他有点舍不得醒来,但一想到神策府的成山公文和罗浮的大小事务,他该醒了。
感受到轻抚,景元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女子手指一僵,愣住了,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气氛凝固。
“……阿慈。”
“咳,你、你醒了啊。”莫慈火速收手,起身去端药。
“我昏迷了多久?”
“七日。”
“外面……”景元勉力支撑起来。
“罗浮尚安,六司如常,有太卜大人坐镇你且放心。”莫慈见状赶忙帮景元调整好姿势半靠在床头。
那可真是太放心了。莫慈的话语堵得景元哑口无言,药汤的苦味让他皱了皱眉头,但能得她亲自喂药,他这伤受得倒也很赚。景元抬眼看着莫慈认真的模样,和年少时给他包扎伤口一般无二,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
莫慈见景元这般,也忆起从前的事来,尴尬地喂完药便想赶紧离开。谁知刚起身,一只手轻轻扯住了她的衣袖。
“你又要走了?”
莫慈愣在原地,景元虚弱的声音让她很是心软,只因丹枢之事她实在愧疚难当,才有些不想直面他。但说好不再逃避,这会儿怎又退缩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坐下,“司内尚有公务,不能久留。”
“我昏迷的这段时日,多谢你照料。”景元见莫慈脸色憔悴,知她定是日日操劳,也有些心疼。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也是。”景元微微一笑,随即想起什么,“我记得再过几日你要去朱明……”
“不去了。”
“还有外星纳尔逊克的邀请,好像是下月。”
“我推了。”
景元不再言语,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对方。
“想明白了?”
“嗯。”
自己终究是等回了她,景元愈来愈觉得这伤受得很值。
莫慈也想起什么,反问道:“我的行程你为何如此清楚?”
“身为罗浮的将军,自然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景元如往常般散漫地糊弄过去。
“那你和太卜想必也早就知晓丹鼎司被药王秘传渗透,却瞒着我一人,你明知道我……”莫慈说着有些激动起来,眼眶发红。她知道这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也知道景元一定会守住罗浮,哪怕牺牲自我,但如果最后他真的出事,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
“我知道。”景元一把握住莫慈的手,收起了散漫,无比认真道,“我知道……”
深藏的爱意一旦决堤,便如洪水汹涌而出不可阻挡。
“对不起,对不起……”
“都过去了,阿慈。”
少顷,莫慈平静下来,也认真看向景元道:“此事虽了,但身为司鼎实有负所托,还请将军责罚。”
“唔,那就罚司鼎三十年俸禄用以罗浮重建吧。”景元沉吟片刻便做出了处理,脸上闪过狡黠的神色。辞职想都别想,还是跟我一样老老实实继续打工吧。
“……”
就知道会这样。莫慈心内叹了口气,又见自己的手仍被景元紧紧握着,便示意景元松手,但景元只笑意盈盈看着她,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让她想起了神策府内的那只小狸奴。
毕竟,难得解放的爱意哪有这么容易收回。
莫慈念在他是个伤员,便没有发作,任他握着了。
不过,二人片刻温情很快被打断。
“将军——”
“师父——”
少年少女像风一样闯了进来。
“啊,将军真的醒了!”彦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太卜大人果真料事如神!”怀夕亦是同款震惊。
“……呵呵,让你们担心了。”景元拍了拍激动扑过来的两个孩子,让自己尽量显得平和。
莫慈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见景元有些心虚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
“抱歉,非是我有意打扰将军休息,只是他俩跑太快,实在拦不住。”这时符玄一脸无奈慢悠悠地走进屋内。
“无妨,这几日神策府上下有赖符卿操持,实乃罗浮之幸也。”
“知道就好。还不赶快兑现诺言,把将军之位传于本座,你就在此好好休养一番,岂不美哉。”
“这个嘛,再议,再议。”
“哼……”
屋外鸟雀呼晴,老枝长出新芽,叶上宿雨未干,颗颗晶莹映照出蔚蓝澄空。
驭空为牺牲的人们举办了悼念仪式,装有遗物的艘艘星槎缓缓飞出玉界门,飞向无垠星海。
景元将结盟玉兆赠予星穹列车。这对盟誓玉兆,握住其中一半,发出信息,另一半即可收到。无论银河迢迢,罗浮云骑军都将赶来,完成所托。
诸事皆毕,星穹列车的人也该离开了。
司辰宫前,景元看着天空久久不语,那一道闪耀的轨迹在晴空中飞驰而过,它将向着未知的旅途继续进发。
是不舍,是怀念,还是释然?也许都有吧。
“无论是应星和丹枫,还是刃和丹恒,对于他们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景元看向出现在身旁的女子,她正平静地望着星穹列车消失的方向。
是啊,往昔恩怨,终究云消雾散。而他和她又会是如何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