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春愁待久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雨又萧萧。”
虹销雨霁,惠风和畅,柳川学堂后墙。
一黄口小儿正哼着歌从墙内熟门熟路地翻出来。
“哎呀。”女孩清脆的叫声,伴随之的还有男人被砸到的的闷哼声。
男子靠在墙边已过一夜。
清晨下了阵小雨,虽有树荫遮着,他身上却免不了沾染了些水汽。
女孩兜里的桑葚洒了一地,有几颗落在男人白色的衣裳上,坠下了点点紫痕。
她利落的爬起来,看到了男人身上的污渍。
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无意之失,先生见谅。衣裳多少银子,我赔给您。”
男人喝得酩酊大醉,在墙边躺了一夜,此刻又遭到这种无妄之灾。“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柳川怎么还有这么爱逃学的人?”他还不太习惯早上的光线,困难地张着眼睛,
“你是,念…咳咳,念成?”一夜酗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于是清了清嗓子。
“你认识我?”女孩用手指着自己,显然有些惊讶。
男人仔细端详了她很久很久,“画师画技还是差了些。”他喃喃道,见王念成还看着他,这才想到自己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浅笑道,“认识的,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为了展示有多小,他还特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念成看他比划的样子不过半臂,自己那时怕还是襁褓中的婴儿,自然是没见过。
“那你一定认识我爹爹吧?”念成托腮想了很久问。
男人听到这话突然抬头,像是从宿醉中彻底清醒了一般,眼眸中的混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有几分认真。
不知何时王尘染已经端坐在他面前,虽然腿上仍然放着保护自己的法器,但已经消了大半戒心。反正这就在柳川门外,但凡他有什么异动,自己大喊一声师姐师兄们便可以及时来救援,何况师傅给了她不少防身的好东西。
她没看到男人眸色中情绪的转变,因为他很快又换上了温和的笑。
“认识的,但不甚熟悉呢,只是在柳川上学的时候见过几面。”一问一答,他回答的没有一丝不耐。
“你以前也在柳川!不过爹爹的同门大都在十年前......”念成突然止住了声。
“不对吧,那我怎会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而且,我们柳川出师的学子,怎会混的如此狼狈。该不会还没出师就被逐出师门了吧。”念成皱眉伸出食指指了指他的衣着,有几分嫌弃。
他漂泊久矣,身上的料子虽是好东西,但也耐不住他这么折腾,至少也不是很臭,他悄悄地闻了一下。
王尘染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因为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杰作”,这么想,她又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哈哈哈哈哈,当年柳川又有几个出师的。”男人虽然在笑,但声音里尽是凄凉与讽刺。
王尘染要张口要说什么,却又停住了。
他说的没错,十年前那事发生之时,自己虽然在襁褓之中,但对其惨烈还是有所耳闻的,爹爹的朋友都死在那时候了。
还有,自己的娘亲。
爹爹说自己是在死人堆里被找到的,娘亲很爱她,除了衣服上的污泥,流亡这么久,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但除此之外,关于娘亲,她就不知道更多了。
“衣裳就不用赔了,你...赔我一坛酒吧。”男人提出了要求。“我要木樨酒。”他补充道,边说话边轻轻将爬到他袖口处的蚂蚁用手指托起,放在地上。
“你倒是会挑选,这木樨就是我师傅亲手酿的,一年也就只有产出三坛。”
但毕竟是她有错在先,如今对方这唯一的愿望她都无法满足,实在有些愧疚。而且,他既是爹爹的同门,应该也是见过娘亲的。
只是如果他要的是什么玉石法器,那都好说。唯独就是这木樨爹爹一向宝贵的紧,上次自己偷喝了一小块,都被罚了一下午的面壁。这要是一坛......
或许今日就不应该翻墙出来玩的。
“不会的,你给我装一葫芦他不会发现的,况且,他今日怕是不在学堂中吧。”
男人将自己撑起,靠在墙上,不知是不是还未醒酒,他话说得极慢,轻声细语的好像怕她听不清。
“你又知了?”女孩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师父确实每年今日都不会在学堂内。
她觉得自己应该防备他的,但却感觉面前之人很熟悉,就像,就像好久之前见过一样。
“你要木樨酒来干什么?若是你能够说给我听,我便去给你拿。”女孩沉吟了片刻才说。
她总觉得这人知道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倒也没什么,就是年岁大了,有些故事怎么也记不得了,想再看看。”男人垂着头好像在和自己说话,尾音轻颤。
江湖夜雨十几年灯。
有些事不堪回首,他空有上古神器回溯镜,却存着前尘心,也只有木樨可以让他暂忘愧疚与痛苦,短暂的回首往昔。
想当初他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在种因果,高高在上玩转着所有人的命运,怎么也没料到,他竟成为这因果之一。
“作为交换,你可以和我一同看过去。这个过去里,有你,也有你感兴趣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有奇特的魔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去拿。”念成清楚的知道木樨酒被师父放在什么地方。
“只是这酒我偷喝过,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或许这酒并不如世人所言般有用。”念成的话越说越没力,她提前替他失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