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美诧异道:“这样老套的戏码他们还上?那书生多半是骗人家的财色。”他摆摆手,“什么庙里相会厢房私约,嫌贫爱富高中状元的。”
他母亲一脸爱怜地看他,就是这道理。
宋有狙公,举一反三。
几人到欢月坊,接上茅姬,谢过故人。
那人摇着折扇,扇面上糊一团清风。着弟子陪着茅姬,自己站在陆真面前,抬头看她那杆长枪。
“真是久不见它了。”
陆真道:“借你捧一会儿?”
他笑道:“我哪里配摸它,这可是有来历的御赐之物。”
陆真无奈:“好好,你去么?”
陪她站着的人摇摇头,说:“我便不去了。”他轻碰了碰颊上遮颜,露出一半粉面温柔低垂,“难看,给你丢脸。”
陆真不由软声道:“又混说,也罢,”她将长枪抛给陆美,自己揽过小歌姬,同故人告辞,“还以为你爱去看戏,那我们便先走了。”
执扇人挥了挥手,青衫广袖目送她离开。
陆美捧着枪,与歌姬四目相对,见她面上几分尴尬踟蹰,毫无芥蒂的小公子笑笑问好。
“茅姑娘。”
“陆公子。”
陆小公子将枪换到一手,替她接过行李放上车架,后面自有随从帮手,扶着众人分车出发。
三司六部集中在内城左近,在四汇交通处设衙,一来便宜官员上值,二来许多地方升入京中的官员并未能在内城置产,而是在南城北府赁居,日日穿街走坊上衙需行许多路。再有黎民黔首寻官办事,虽一般是去京兆尹,但也有直达六部的,譬如大案直通刑部,赋税直报户部,如今的京兆尹不过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遇到什么,他自己反要寻直管官员说项。
故而虽然豪强宰邸近宫城,这些衙门却是离闹市民居并不很远。
陆真刚过闹市,就下车换步行,陆美捧枪在侧,歌姬伴行在右。
更有仆从跟用,浩浩荡荡,一众人摆开行列,向衙门行去。
这几人本就是吸睛的风云人物,陆美一身青云绣金,俊逸潇洒,歌姬曼妙清丽,端是绝色。更有陆真大袖一展,发间银带迤逦,将才女意态悉收,反将豪逸之形尽展。
路上行人纷纷瞩目,更有好事游侠闲汉见之前后跟随。
一队人马如此到得衙门口,众人观堂上字,见是“清慎勤”三字,外额上书京兆尹。
衙内静谧空旷,并无人员走动办事,唯门口有守门卒丁,看来人众多,上前来问何事聚集,对人群佯赶几下,道不得喧哗闯入。
走在前面的人群让开几步,为陆真等人腾出通道。陆真一笑,扫过门卒并不理会,看向身畔茅姬,伸手引袖请她上前。
小歌姬向她一礼。上前几步踏上台阶,立在衙旁堂鼓前,抽出鼓槌,那木槌有小儿小臂粗,上缚红绸。茅姬握在手中,素臂举而粉袖垂,执之交叠一击。
“咑!”
竟是礼乐的起手式。
陆真道:“也是个妙人!”
歌姬果然按她昨日说的,以大堂之鼓,奏得投壶之曲。
此乐跳脱轻快,为嬉戏伴随之曲,以大礼乐之姿奏来,在这京兆尹衙门之前,实在是极尽嘲讽荒诞。
众人见之,哄然叫好,更有人哈哈大笑,击手拍掌,一边口中拟着“嘭、嘭、嗒、嘭、嗒”随乐配它。
那门卒见状,要去赶击鼓之人,被围观的游侠拦下,众人嚷道:“我等有幸观此一曲,你莫添乱!”
“正是,你可见这衣袂翻飞的神仙之姿,岂由得你碰她?”
陆真揎拳捋袖,握过银枪,高声朗笑道:“一遍鼓。”
衙门里略有些人声,围观者中有人推那门卒,提点道:“你识不得这击鼓人,难道也识不得陪她来的几位贵人?你以为他们衣着华贵却无品秩,难道也识不得方才那儿郎捧的一杆长枪?”
陆美听见了,叉腰站在一旁笑道:“他去不去通报有什么要紧,京兆尹只要没聋,就该听见这鼓声。”
那茅姬正将鲁乐换薛谱,闻言一笑,重重一击捶出一段添眼加花来。
陆真亦笑,这可真是奏乐遇到行家里手。
三遍鼓过,衙内才有人匆匆赶出,斥问何事。
“何人寻衅闹事,难道不知聚众滋事要被投入大牢的么?!”
他着一门吏夏衫,清凉无汗,循声先看到茅姬,呵斥道:“又是你这小娘,前面不是告诉你,你的事京兆尹管不到么?”
“她的案子管不到,在京城地界为歹人跟随暗窥,京兆尹也管不到么?”
这小吏闻之转身,急赤白脸叱咄道:“什么歹人跟随,怎知那就是歹人,如果是歹人她还好好……”他一顿,见是位执银枪的华贵女子,施施然立在人群间,于是竟忙不迭收回乱飞的眉眼,假作镇定问道:“敢问足下何人?”
“别装啦,门卒不认得,你也不认得?”陆美从一旁走出,笑嘻嘻道。
他向方才提点门卒的热心人一挑眉,双手一抬显摆他家大佬:“怎好说并无品秩,我是白身,我母亲可是,一品,定国,夫人。”
陆真不搭理他,谦虚道:“到京兆尹来告状的,可不是我这个一品定国。”她拎过长枪,绕开那小吏,将歌姬接下递给陆美,道:“看顾好了,大宝贝儿。”
而后掂起枪杆,笑着扬了扬首道:“三遍鼓过,开个张吧!”
说着便将银枪提起,过肩,后引,掷出!
好漂亮一记投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