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云渡出来,就是星槎海中枢。你半路登上商船,承蒙船上众多行商工人的关照,本也没想过这些不过有几面之缘的人会等你,然而当你从仰躺的状态起身、跳下星槎时,却在渡口瞧见了带你上船的人。
她叫荀弥,是个四海云游的狐人旅行家。在搭商船行过你居住的星球时、大胆闯进了你的故乡飘零雪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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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零雪境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
那里银装素裹无始无终,终年落着鹅毛大雪,零星几户打猎人家贴在一起,高高低低的木栏小院里堆起三两雪人。荀弥闯进村落时脸颊通红,手上一片冻伤,已经冻出个好歹来了。
你站在院中看雪,老树下的雪并不厚,无聊地想:记挂的人已经去星海间流浪,再过上几天,你也要踏上旅途。打断你思绪的人正是荀弥,她软绵绵地倒在你的院落外,身子深一边浅一边、斜歪歪地陷进积雪之中,脸也埋了进去。你走过去,将她的身体翻过来,冷冰冰的,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团浓厚的白雾,穿着是你熟悉的风格,想来也是仙舟人。
她在你的屋子里醒过来,躺的是暖炕,身上裹几层厚厚的毛被,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醒了?”你坐在窗前,窗户敞开着,桌上摆了几册仙舟诗集与兵法。你正捧着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喝,茶壶口冒出一缕蜿蜒的白雾。外面仍旧下着大雪,日光万分吝啬。
放下茶壶,你才含糊不清地同荀弥说话:“你身体底子不错,雪境一向是外来人进不来呆不住的地方,这几天狂风暴雪、你在雪中迷路还能撑着走到村前,也算你有几分实力,命不该绝。”
她眯了眯眼,才哑着嗓子开口。
“谢谢你救了我……敢问姑娘,我已睡了几日?”
“不多,一天而已。”
“我叫荀弥。你救了我……希望我如何报答你呢?”
你放下茶壶,伸手摆弄桌上那几册来自仙舟的诗集。
“我看你是仙舟人,报酬的话,这样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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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居然在等我吗?”
你从星槎上跳下来,手中空空如也。
“嗯,到了仙舟,你人生地不熟,不仅要找地方落脚、还要添置几身衣裳,既然是我带你来的仙舟,也应该是我带你去收拾这些事情。”荀弥换了身衣服,鲜红外衫套在纯白底袍之上,腰间束一根细带,挂一块牵红穗的七面骰子,脚下踩一双浅色短靴。黑色长发未绑、随意地散在颈侧,细碎的发尾顺着脖子曲线滑进里衣,狐狸尾巴甩了甩。看着比旅行奔波时精致许多,才刚下船半日,她就已经回家收拾完了。
“你家住星槎海中枢么,怎么来回这样快?”你走到她旁边去,问。
她领着你穿街走巷,跨过星槎道上的桥,先慢慢悠悠地踱到一处小吃摊前。
“我家住长乐天。长乐天距离中枢不远,星槎来回迅速,自然赶得急。你下船前并未吃什么东西,可要先品尝一番罗浮的小吃?”
“却之不恭。”你站在小吃摊前,探头探脑地打量摊位上摆放的食物。
最左边整整齐齐排开三列热浮羊奶,小小的黑白羊头像贴在玻璃瓶上,可爱中透着一丝诙谐。从左边看过来,第二样小吃则是粉色虎皮模样的貘馍卷;第三样是鸣藕糕,第四样是琼实鸟串。荀弥伸出手,一样一样地同你数过来,随后偏过头问:“你想要哪种?”
下船许久,你还没吃到正餐。你的老师在生活上很有些讲究,他将你养大、你的很多习惯也跟他一样,不在正餐前多吃零食,也不会冷热交替、什么都往肚子里塞。
“那就鸣藕糕吧?”这玩意儿乍一看不占肚子,色泽明亮、卖相极佳,光看一眼,你就感到食指大动。
荀弥挑眉,像没想到你一下就选中这样食物一样。她有些快乐地笑起来,一边爽快摸出巡镝付账,一边和你说:“你这可是一下就挑中了老饕们最爱推荐的小吃啦——”
“是吗,那我运气相当不错啊。”
你说这话时特意偏过头看了看她的表情:明目张胆,像看乐子似的,十分期待你将鸣藕糕咬进嘴里。
倒也无妨。鸣藕糕不像糕点,口感并不软,重点落在了“藕”上,脆且香,刚刚咬进嘴里,齿间“咔嚓”的咬合声落下、便又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
你假装吓了一大跳,如愿以偿地听见荀弥放开的笑声,看向她。她也不曾因你的目光收敛,反倒伸手拍拍你的肩膀,大有安慰的意思——虽说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吧?
荀弥说:“第一回吃的人都是你这样,不用惊奇。我们朝广云袖那边去吧,买好衣服再去客栈安顿。”
“广云袖?”
“一家新开的店子,名声不显,我旅行前去过,成衣款式新颖、布料舒适、花色漂亮,做出名堂只是时间问题。不光有成衣,还能请设计师定制衣服。我这身不过随手挑的,还看得过去。”
“随手挑的也相当漂亮了,不便宜吧?”
“价钱尚可。不必心里过意不去,你救我一命,你来仙舟,花销都该我包才对。”
“那就不至于了。等我在地衡司寻个差事,赚了巡镝再请你大吃一顿。”
荀弥一顿:“你要在地衡司寻差事?”
你笑了笑:“我自有办法。”
“是啊,你一向有办法。”荀弥微仰起头,她的视野中是一如既往的湛蓝天空,翠绿眼睛像一汪碧水、倒映天空行道中穿梭的排排星槎,泛起点点无奈的涟漪。
你原本不该过问荀弥的事情,虽然她表面与你亲昵,但你很清楚,那不过是出于救命恩情的感激与报答,在商船上、你们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