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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致大厦天台的晚风确实凌冽。江盼儿叹了口气。

枯枝般的身体被吹得有些不稳,但是她已经坐在伸出来的这块天台上有一会了,耷拉下来的两条纤细白嫩的小腿,都被冻得发青。

江盼儿混不在意这种刺骨而带了钝痛的僵硬。

抬头看了看天,夜深得像她画笔曾经饱沾的墨一般,被陵城繁华的灯光涂抹得深深浅浅。

“这颜色,如今我怕是调不出来了。”她再次叹了口气。

如今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想到这,江盼儿绝望又似解脱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的像顾鸿影养的那只金丝雀。

“姑娘!人这一辈子,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消防员橙色消防衣上的反光条亮的刺目,“你想想你的家人……”

家人么?

她纤长的手指攥紧了那部手机,冰冷的金属边缘有点硌手。

死完了。

病床上,妈妈轻轻握着她手让她逃跑时,她就知道妈妈自己也不想活了。

“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美好的爱情!”消防员的声音在焦急中越来越近。

爱人么?

顾鸿影?还是章昭令?她倏地想哭,却发现自己眼底干涸得已经没有眼泪能流出来。

“姑娘,你还会有后面好几十年的人生!难道…你不想看看明天的太阳吗?”

不想。

风呼啸的声音很大,可她听得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凌致的集团大楼她再熟悉不过,毕竟她曾经在这里被顾鸿影囚禁了547个日夜。

以消防员和她的距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唉。

江盼儿手掌撑了一下粗粝的水泥天台,摇摇晃晃的起身。

“谢谢你,还要麻烦你帮我把…把这个给我……”她唇齿打着寒颤,艰难的顿了顿,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愿意和她这个疯女人说话了。

“给我…前夫……他叫章昭令。就告诉他…我知道了,谢谢他陪我演了这么久。”

然后,身形伶仃瘦削的女孩转身,背对着闪着霓虹灯的深渊,像只坠入雾气中的蝶,轻盈而又绝望的仰面落下。

仿佛过了很久,楼下传来巨响,人群的尖叫,汽车车警报喧嚣此起彼伏。

天台的水泥边缘只剩下那部手机,屏幕里对话框弹出的信息疯狂闪烁着,在墨水般的黑暗中亮的扎眼。

电话铃声不断响起,和楼下的响动辉映成一曲盛大而华丽的乐章。

……

江盼儿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蜷缩在地上。耳膜撕裂的痛和身体的生理性抽搐仿佛还在捆绑着她,头骨和脊椎接触地面时,发出的“咔擦”脆响仍萦绕在耳边。

可空气里的热浪,激得她骤然间出了满身的汗。

章昭令今天怎么把空调开的这么大?

江盼儿揉了揉眼睛,感觉满身都是黏腻的汗液,而她的身上正被剧痛包围着。

那种条带状,一棱一棱的熟悉痛觉分布在背部、臀部和大腿,疼得她直冒冷汗——是又做噩梦了?还是顾鸿影他死而复生!?

猛然抬头,却发现看到的是妈妈的脸时,江盼儿突然愣住。

因为,已经病逝三年的妈妈,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妈妈,此刻满面怒容不说。手里还正抓了一根皮带,“咻咻”挥舞着带起一阵风声。

皮带和空气摩擦的空气声,让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可是江盼儿偏偏忍不住去端详她——不是双目深沤,脸颊黑黄无肉,连喝水都难以下咽的病容。妈妈姣好的面容健康红润,双眸神采飞扬,分明是年轻时的模样。

“江畔!你如果是个男孩子,以后老老实实找个老婆,享清福也就算了!女孩子成绩不好以后要怎么办?”

妈妈圆圆脸上柳眉倒竖,尖尖的指快要戳到她的脸上。

“我一天要做多少台手术,还要操心你的学习?你就么不争气!马上升初三了,数学29分!还去网吧!”

有些尖锐女声在耳边炸响,江畔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得到妈妈的嘴巴在开开合合。

她颤抖着双手,握住妈妈指着她鼻子的指尖,力气轻得就像当年妈妈走之前握住她的双手那般,虔诚又眷恋。

突然间,江畔泪如雨下。

……

“江姐,你说说你之前把孩子打的?我早和你说别急别急,女孩子贪玩也正常,学习上开窍是迟早的事!”

“害,我们家这个皮的要死!估计是给我打怕了!”

“女孩子都皮,长大就……”

门外传来邻居焦阿姨和妈妈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钥匙插在满是铁锈的锁孔里,闷闷的转动声。

“哗啦——”

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咯吱咯吱的被扯开,铁门的碰撞声在医院职工楼狭长的楼道里回响。

江畔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肩膀,学习了一天她腰背都僵硬的发麻。

“小盼!妈妈买了西瓜和雪糕,今天下午有手术,咱俩凑合吃点!”江姣一边把买好的熟食和凉皮放在餐桌上,一边习惯性的抓紧时机去摸电视机屁股。

冰冰凉凉。

江姣半是心酸半是欣慰的叹了口气,要不是气得不行,真是不该打孩子。

那天小盼抓着她手哭的实在吓人,听得她心里只打怵,又酸又疼后悔得和什么似的。

好在江畔挨过一顿皮带炒肉之后,就和长大了一样,也懂得学习了。天天在家认认真真写暑假作业不说,还主动要求买课外练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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