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桌子。
小兰是我娘房里的使唤丫头,圆圆的脸,塌鼻梁,生的相貌平平,只比我大六岁。
我娘此刻正在桌前裹着袄子看我做功课,见到小兰生气的样子,面色一变:“赵管家咋说?”说着递给小兰一杯热水。
小兰呷了一口水,摆着一张臭脸,学着赵管家耀武扬威的模样说到:“当今皇上厉行节俭,杜绝奢靡之风,宫里的贵人们都在缩减吃穿用度,咱们老爷身为朝廷官员,又是个一等一的清官,要是让人发现咱们府上没有以身作则,被有心人利用了,老爷在宫里还怎么当差。”
我娘的脸色一沉,“不就是要点炭火么,那大房那边每日烧的炭能堆成小山,怎么到我们这就要扯上老爷的乌纱帽了,我去跟他要。”说着就要起身。
我放下手中的笔拦住了她,“娘我去吧,你去他也不一定会给你。”
那个赵管家是大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人,平时最是会看主子的脸色,我娘没少在他那边吃瘪,要是这次去要炭火,只怕她要豁出去一张老脸,低三下四的求他。
我娘迟疑了一下,然后拿起一个小斗篷盖在我身上,边系衣绳边说道:“你说你一个六岁的小娃娃,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你准备咋跟他要?”
我冲她眨眨眼,“我要让他主动给我”,说完捂紧小斗篷迎着风出去了。
我娘似乎已经习惯了,我的言行举止经常会不符合六岁顽童的心智。
有时候我想告诉她,你亲闺女可是货真价实的仙人转世,但似乎因有着命格的缚束,我想多说一些出格的话,张张嘴却发现说不出口。
有时我还会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就好比有一次家里的教书先生叫我解读一篇短诗,我心里想着如此浅显我几辈子前就知道了,张张嘴说的却是鸡同鸭讲的一番话。
还有一次我娘被大夫人当众辱骂,我想冲上去求大夫人开恩,但那个躯壳却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嚎嚎大哭。
想到这,我感觉胸口怄的气闷,想我堂堂一个历经沧桑飞升的神仙,早已经是八面玲珑,现在竟然活得像个呆头呆脑的傻鹅。
但有一件事我能确定,现在我正上演的这出戏,戏本子不是我的,反观我那个妹妹,不仅出身好,又父母疼祖母爱的,这才像是我想要的本子。
不过究竟哪里出了错,我是思绪纷然完全理不出一点线索,有时想着难不成是司命星君又给我改了命数?可那日在司命殿中,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做这种事,如果能联络到他,说不定就有回转的余地。
我曾向教书先生询问通神之法,先生听后冲我两眼一斜,一把山羊胡抖了三抖,手里的戒尺落下,啪的击上我手心。
先生打手心,至少要打三下,只受了一下我就疼的龇牙咧嘴,连忙从他袖袍下蹿过,躲在桌案后,让他打我不着。
先生气的要来捉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不愿受罚,便在堂上东窜西串。他一个花甲老人,腿脚不便,捉我不到,反而被我戏弄了一番。
先生脸色涨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喊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也,这《论语》中的述而篇,罚你抄写十遍,明日就给我,若抄写不完,就改百遍。”
先生迂腐,不许我提这些,我只好向娘亲求助,还好她没读过几年书,对我也是有求必应,她不知从哪里搜罗了几册神仙话本,塞给我让我偷偷看。
我一一详尽翻阅,上面记述遇到神仙的场景,基本都是偶然相遇,或是拜神祈福。
等着神仙找上门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作风。
我常对着有神仙出没的地方暗暗祝祷,这些神仙当然不是神仙本尊,而是指门上贴的神、玉器上刻的神,画册里画的神,诸如此类。
我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妇人,对着每个神仙都要说一下我的遭遇,企图有一个能把我的话带给司命,让他趁早将我的命数改邪归正。
当然,我拜了这些年也没起作用。
有时我会一时兴起问我娘,怎么才能见到神仙。
其时,她正坐在铜镜前,一笔一笔细致的描眉,心不在焉的说道:“人死了说不定能见到吧,反正像我这样的人肯定是见不到。”
我撇撇嘴,问了一句我很早就想问的话:“娘,你是……怎么跟我爹好上的,他们说……”
我娘不等我说完就啪的打了一下我的手,“小娃娃怎么还打听这些事儿,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我没骗她,确实没人跟我说过,都是我自己偷听到的。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冲我宛然一笑,问我,“你觉得府里谁最好看。”
我娘是个标准的美人儿,柳叶眉,瓜子脸,皮肤白皙透亮,身材婀娜,我见过的美人里面,她算是排得上号的。
我回她,“自然是娘你最好看。”
她捏了一把我的小脸说,“对呀,你娘我长得美,所以你爹就看上我了。”她转过头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再说了,我怎么就不配做中丞的夫人呢。”
我了个亲娘嘞,我怎么觉得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都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