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头双肩发颤的说:“沈清昭,替那个软弱的我去做吧,我知道我父亲错了,不该贪污军马案的银钱,可我做不到……亲手抓他。” 这一刻,前世的名士谢离疏初见轮廓,时间会雕琢他的风骨。 沈灼沉声道:“……好。” 谢离疏红着眼眶将来龙去脉告知,鼻音浓浓的说:“你也知晓谢家衰落的原因吧?” “当年晋朝南渡,谢家儿郎出力最大,途中死伤也是最大。可到了建康之后,朝廷不光对谢家没有感激,还对其余三家打压谢家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家十年都没能恢复生机,反倒愈发无法喘息。” “族中将唯一的希望,落到了我的头上,他们都在期盼着我出仕。” “可人算不如天算,侵吞军马案银钱之前,便是我坠马断腿一事。” 沈灼面露诧异:“竟是那个时候……?” 谢离疏:“还记得我父千辛万苦求来的药膏吗?” 沈灼:“……记得。” 太子强行夺来给他,他又丢给了叶听霜。 当时万喜千般阻拦,便是因为那盒药膏的珍贵。 “既然你那日在东宫知晓了太子的算计,我也没必要隐瞒什么。” 谢离疏也是那一日之后才恍然大悟,沉郁的说道,“那是太子借着宠爱你的名头,刻意打压了谢家一番。至此,我父才动了歪心思,也将仇恨落到了你的头上。” 谢隐的确愚蠢自大,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皇室薄情寡恩,飞鸟尽良弓藏,苛待功臣也是真。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因腿伤而颓废,不能参加中正考核入仕为官,也不能壮大谢家辜负族中期待,便自暴自弃又满心愤慨。 然而父亲来到他的小院之中,却比当时断腿的他更加悲愤—— ‘谢家不去承担南渡之责,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若不是谢家因此而凋零,太子又怎敢抢走你的伤药?’ ‘皇室负我谢家!’ ‘我不服。’ “我不服。” 当日父亲的话,与此时的谢离疏重叠。 直至今时今日,谢离疏都在观望着沈灼,他害怕沈灼不是真心想要救出宗天朗,只是想以此事为自己造势。 他害怕谢家会再被皇室辜负一次,他害怕沈灼同样会薄情寡恩,他害怕自己选错辅佐的君主。 谢离疏望向被水花飞溅的深潭,语气发沉的说:“当初我不喜你的理由,便是这一点了。” 沈灼:“……” 没想到一盒药膏,却引出如此曲折。 冤也不冤。 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本来都憋着气,却不知怎的因为这一眼相撞,相互笑出了声。 “谢离疏,没想到你心眼挺小?” “沈清昭,你心眼又大到哪里去?” 虽是在互损,两人笑声却愈发掩不住了,尤其是知晓了是太子和桓家,是故意借着宠爱沈灼的名头来打压谢家,便更觉得啼笑皆非了。 他怪错了人啊。 谢离疏笑完,又幽幽叹了口气。 那时的他大约很难想象,自己会和沈灼交心。 还真是世事无常。 “继续说回宗琪吧。” “本次朝廷采购军马乃刺史厉通,他和宗琪是同窗,不知为何投了落败的谢家门下。谢家苦愁银钱,厉通想翻身进入世家政圈,便一拍即合。” “当初引得厉通和我父相见的人,便是宗琪。” “而后厉通以次充好,军马案事发,朝廷还没派人去抓便自尽身亡。我父胆小怕事,在慌乱之下听信了谗言,假死了之。而后又暗中同宗太师商议,以谢家全族帮扶于你的条件诱导。宗太师本就出身谢家,不忍看着谢家衰败;又知晓自己时日,无多无法庇佑你,宗太师便答应顶罪了……”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晓了。” “等等!宗琪不对劲!” 沈灼压低了声音,“厉通和谢隐的联络之人是宗琪,谢隐和老师的联络之人又是宗琪,他在中间穿针引线,像是故意促成眼下局面!” 谢离疏也回过味来,拧眉问道:“宗琪是何来头?” 沈灼头疼道:“我亦只是查出了表面,宗家想要过继给老师的继子,只是老师一直死咬着不愿意罢了。” 谢离疏沉思道:“会不会是他心存报复?所以才干出这等事?” 沈灼嗤笑:“他一个人,再恨老师,如何能办成这种大事?” 之前只是猜测,今日一番谈话,才让沈灼真正断定了宗琪背后有人! 那定然是条大鱼!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也不再继续说下去,知晓后方必定牵扯着一张极大的网。 那张网扎根晋朝,影响之深之广,叫人不寒而栗。 谢离疏也想通了,原以为军马案整件事情,都是他父亲谢隐犯蠢。然而现在看来,沈灼想借宗琪揪出的人并非是他父亲谢隐,而是另有其人! 远方群山重叠,白云出岫,蓊蓊郁郁的树林随风摇摆,送来一阵漫漶的凉意。 如此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