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七月十五,正午时分。
安平侯府洛家,一改平日的低调,中门大开,宾客盈门。
皆因这洛家已逝老侯爷的嫡孙,洛玉章考上状元了。
年轻的状元郎被人围着夸了又夸。
你一句“年轻有为,非池中之物”
他一句“貌比潘安,文比李杜”
喝到兴起,还当场招呼人拿纸笔,要作诗助兴,比一比是这新状元厉害,还是他们这些老白衣更胜一筹。
大门外,一年轻女子看着门头上硕大的“洛府”两字,口中喃喃自语:“父亲,你让我来的地方,我找到了。”
片刻后,径直走向门口的家丁,对着他亮出了一枚玉牌。
“豫州季家女,求见洛老夫人”
洛老太太正被一群女眷围在中间,年长的夸她养了个好孙子,家里女儿年纪合适的,更是双眼放光。
这一天听的漂亮话,比过去一辈子听的都多。
脸上的皮都笑展开了。
这时,有丫鬟悄悄来报,说客院有位姓季的姑娘求见,手里还拿着块跟大少爷一模一样的玉牌。
老太太一个手抖,一杯酒全泼身上了。
顶着众人关切的目光,笑着解释:“人老了,手脚不灵便,连杯酒都端不住。”
“对不住了各位,老身先去收拾一下,换件衣服,让我这个儿媳先招待你们。”
客院的墙上挂着一副张旭的草书临摹。
笔力强劲,别有一番风味。
季念舒看的入神,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才急忙回身行礼。
“豫州季氏女,念舒,拜见洛老夫人,老夫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再贺夫人之孙金榜题名之喜,洛家诗书传家,教子有方。”
虽然慌乱,但礼数不差,说的话也让人听了高兴。
洛老夫人虚扶了她一把,微黄浑浊的眸子在季念舒腰间悬挂的玉牌上转了个弯,然后被丫鬟搀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豫州季家,念舒,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十六年前,你父亲写了信来,新得了一个女孩儿,央老太爷给取个名字。”
“这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也一把老骨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老夫人嘴上怀念过去,但落在人身上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好像要扒了人的皮看看里面的心。
季念舒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端的是一派沉着冷静的姿态,任她随意打量。
两个人一坐一站,僵持了片刻,老太太突然一笑:“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跟你说话,倒是忘了招呼你坐下。”
“来,坐祖母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丫鬟搬来凳子放到老太太旁边。
季念舒也不推拒,大方坐了过去。
老太太摸摸她的手,又捏捏胳膊:“怎么这般的瘦,这一路上丫鬟是怎么伺候的,该罚!”
季念舒表情有些落寞:“劳老太太挂心,这次进京我一个人来的,没有丫鬟跟着。”
“季家出了事,只剩下我一个了。”
洛老太太脸色有些难看,她只知道季家出了事,全家被下了大狱,但不曾想,竟如此严重。
季念舒何等聪明,怎能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放心,父亲花了所有财产,再加上许家叔叔帮忙,把我从族谱里抹了去,我跟季家再无关系,不会连累洛家的。”
洛老太太脸上略有些挂不住,轻拍了下她的手,佯装恼怒的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想呢?”
“你我两家,那是什么交情,你既然来了,我必会把你当自家子嗣看待,断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今日是不赶巧,你玉章哥哥先前下场科考,得圣人青眼,被钦点为状元,这会儿前面正在办酒呢!”
“我也是找借口溜了出来,但不能久留,你伯母久不见人,我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季念舒会意,乖巧的说道:“那老夫人就先去吧!我一个闺阁女子,不好到前面去,烦请老夫人帮我恭喜一下洛公子。”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额头:“那你先休息,等晚一些,送走了客人,我再叫你玉章哥哥并两个妹妹一起来见你。”
她急急忙忙离开了,片刻老夫人身边的月荣嬷嬷送过来两个小丫鬟。
模样稚嫩,还梳着小孩的双丫髻。
俯身行礼,异口同声的说道“福春,福喜见过姑娘”
月荣交代道:“老夫人在前院,心里还挂念着姑娘,特意让我挑了这两个送过来,姑娘先用着。”
季念舒并不推辞:“替我谢过老夫人。”
月荣行了个礼:“老夫人身边离不得人,奴婢就先回去了,姑娘缺什么要什么,就使唤她们来告知奴婢一声。”
又嘱咐两个小丫头:“伺候主子用点心,别再毛手毛脚的,要是惹了姑娘生气,小心挨打。”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奴婢知道了。”
等她走了之后,季念舒一回头,两个长得非常相似的小姑娘,齐齐睁着大眼睛望着她。
她还没张嘴呢,茶就递到了嘴边,刚抬抬手,就有人拿扇子过来。
“姑娘饿吗?”“姑娘累不累,我去给姑娘铺床。”
季念舒无奈的摇摇头:“不用忙了,我没有那么多事,你们之前怎样,之后就还是怎样,不用围着我打转。”
左边那个,脸更圆些,闻言腮帮子鼓鼓的,跟猫一样:“那怎么行,我们是来伺候姑娘的,要是偷懒,嬷嬷要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