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抓紧时间去浴室用自动清洁程序把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又快速地回到了芬芬的房间里。
小家伙已经进入半睡半睡的状态了,眼睛半眯不眯的,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艾伯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了芬芬的床边,于是上将大人又多了新的人生初体验——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手足无措。
芬芬房间的床非常大,就算是他们一家四口一起睡都绰绰有余。而此刻芬芬躺在床的正中间,艾伯特坐在边边上远远地看着妹妹,两人中间至少还能再塞下四个芬芬。
艾伯特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深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他即使不喜欢战争、不喜欢战斗,也时刻奋斗在第一线。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里浸染的血肉不仅有敌人异族的,也有亲人战友的。
从挚友在他面前被虫族的螯肢贯穿大脑后,他就开始失眠了。
刚开始,浸着血泪的梦会频繁地把他从睡梦中惊醒,那些熟悉的面孔总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些或哭或笑、或悲或怒的神情就像是慢放一样一一呈现,然后逐一破碎、扭曲,最后变成一滩血水、一捧肉泥。
艾伯特有时候在想,过目不忘对他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后来艾伯特渐渐学会了适应这些怪诞而惊悚的梦境,习惯了不再完整的睡眠,甚至渐渐地掌握了一定操控梦境的能力。
艾伯特尝试过在亲友刚出现在梦里时,与他们对话,甚至是一同回忆往昔,然后在目送着他们破碎、扭曲、融化,再一次消逝。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
安眠药也好、催眠术也罢,对他的作用越来越小。
而他也越来越习惯清醒的夜晚。
困意不会到来这件事,他也不觉得陌生了。
不过没关系,这样的清醒可以帮助他在这个深夜多多看护妹妹。
艾伯特缓缓地深呼吸,试图挨过精神海时不时就会发作的、濒临破碎的痛楚。
这只是一次疼痛,只要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艾伯特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
“嗯——”
安静的房间中突然传来了细嫩的哭腔,芬芬小声哼哼着,虽然还没掉下金豆豆,但是眼泪已经在酝酿了。
艾伯特瞬间神经紧绷,赶紧凑过去低声轻哄道:“芬妮,怎么啦?”
虽然他极力控制,但是仍旧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拍拍——”
芬芬伸出了小手,做出拍后背的动作。短短的、藕节一样的胳膊根本就够不到后背,只能在空气中徒劳地挥舞,像一只想要挠痒痒但是够不到的竖琴海豹幼崽,看起来颇为滑稽。
尽管灵魂海深处的痛楚依旧清晰可感,但是艾伯特还是被这样的芬芬逗笑了。
“要什么拍拍?”
“芬芬今天没有拍拍——”困迷糊的小家伙委屈坏了,奶声奶气地小声抽噎起来,“没有——没有拍拍——”
艾伯特顿了顿,伸手轻轻拍了拍芬芬的后背。由于白天有手劲过重的黑历史,这会的艾伯特格外注意自己的力道,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伤到了这个脆弱的小家伙。
有了轻柔而有节奏地拍拍后,芬芬终于沉入梦乡。
听着幼崽有节奏的呼吸声,艾伯特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正在他犹豫要不要放手的时候,一团热乎乎的小家伙贴了上来。
艾伯特身体一僵。
芬芬的睡姿并不老实,一会蹬蹬小脚,一会挥挥小拳,艾伯特的肚子时不时就会挨上一招,不疼,倒是有些轻微的痒意。很快这种痒就被其他的感受取代了——小家伙温热的鼻息扑在艾伯特胸口,比拳脚更轻柔。
生命真是神奇。
艾伯特静静地注视着已经陷入深睡眠状态的小家伙,不由发出感慨。
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比白天更甚。
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看到芬芬在实验室培育皿的样子,小小的一团,几乎是半透明的,检测的仪器隔三差五就会有那么一两声警报。
那时他以为这个小家伙不会活下来,但是最后这团脆弱的小生命,最后成了他的妹妹。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艾伯特不自觉地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比他自己更快察觉的是怀里的小家伙,睡熟的芬芬在梦里哼哼了起来:“拍拍——拍拍——”
艾伯特这才反应了过来,继续手上的动作。
不知道是因为被小家伙分散了注意力,还是脑子里想东想西地忽略了身体上的痛楚,今晚的疼痛好像格外短暂,这会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了。
艾伯特空着的手轻轻地敲了敲太阳穴,确定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的减轻了。
怀中的小家伙自顾自的睡得香甜,发顶的旋涡随着她的呼吸浅浅的起伏着,艾伯特轻轻点了点那个发旋,又伸手揉了揉,脸上有着清浅的笑意。
希望他的妹妹能一生顺遂,喜乐长随。
艾伯特拍着芬芬的后背,任由他的思绪发散着。每一个清醒的、无眠的夜晚他都会这样,想家人、想朋友、想天际的星云、想宇宙的尘埃……
当他想到花园里碎星草上的露珠时,久违的困意在幼崽清浅的呼吸和心跳声中袭来。
当兄妹二人都进入安眠时,有一层近似月华的光芒裹住了他们。今夜也许是一个像月光一样温柔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