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巷子深处一点孤单的光,在风中摇摇晃晃。
那便是他此番要寻的地方。
“翁翁。”
“我在。”刚踏上青石台阶的客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还站在小船上的青年,“辛哥儿还有话要对我说?”
青年长了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含情脉脉,可他如今收了笑意,眼里只剩下担忧。
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翁翁……恨她吗?她亲手杀了上位顾家家主、您的亲兄弟,顾家从此一蹶不振,成了四家里最弱的那一支,其余三家每一个都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顾家,对忘川府主避之不及……可是,为何翁翁刚当上家主,就着急要来见她?”
客人似乎是被风吹着了,他拢了拢毛领大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暖了炭的手炉,捂在怀里。
反而是台阶下的青年只着一身素色长衫单衣,并未撑伞,却没有一片雪花落到他的肩头。
呼啸的风卷起青年衣衫层叠的下摆,腰间的香囊摇晃,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淡香。
“辛哥儿,你记得……”拢在大氅里的客人轻声说道,“无论是神、人,或是鬼,有心必定有情,而有情者……便做不到绝对的正确,你以为的正道,只是于你而言。”
“可是……”青年还想反驳。
他的话头一次被打断,青年抬起头,对上大雪中一双柔和却果决的眼睛。
“譬如我,当年同门人人唾弃的废物、丧家之犬,如今不也成了顾家的家主吗?”客人用平直的语调,温和说道,“与其被曲折的‘情’所困,不如相信这些事情背后的‘缘’。因缘而生,因缘际会,该是你的东西,该解开的误会,终将会得到答案。”
“这些都是飘忽不定的东西!”青年显然是不认同的,固执地诉说着自己的见解,“能亲手掌握和改变的,为什么要寄托在看不见的‘缘’上?”
雪越下越大,伞边的那一圈银铃叮当作响,绵延至巷子深处。
客人也不恼,话语依旧柔和,“世人有些不信鬼神,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缘分,这些不过是见解不同罢了,各有存在的道理。可身为通灵世家的弟子,辛哥儿,你的眼睛能看到的远比旁人多,哪怕是这样,你也还是不愿相信吗?”
“……我不是。”青年小声嘟囔,“翁翁你说过的,我有自由选择自己身份的权利。”
这一回,客人没有再答话,他踏雪而去,留下青年驻足留在岸边。
渐行渐远,在青年的身影几近无法辨别的时候,客人终于行至目的地,来到了那盏黝黑巷子里唯一的光亮前。
他把手一翻,手炉转眼消失在大氅里,手里拿的东西换成了一个长条形的锦盒,里面是一卷三尺来高的画轴。
客人抬起手,轻轻扣响三声门环。
“谁?”
一声惊呼从院内传来。
客人的脸上倏然流露出几分肃然的神情,他向紧闭的门户微微弯腰,朗声答道:“顾家顾振堂特来拜访,请忘川府主出手相助。”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原本几乎不可闻的雪落声在寂静中被不断放大,响亮得让人心慌。
那个声音没有马上回应,他也不着急,耐心等待着。在大雪几乎要把黑伞染白时,吱呀——
一小段光亮随之而来,探出个少女的脸庞。
女孩语调轻快,巧笑嫣然,“顾先生,久等了。”
圈着银铃的伞被收起,很快就如之前的手炉一样,消失在了客人的大氅之中。
少女借着檐下灯笼的光亮,看清了客人的面容。
这是一位老人。
他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却在眉心到眼角留着一道长长的疤。岁月似乎对这张脸格外宽容,不曾因为这道疤痕让他显得面目凶狠,反而透出几分释怀的淡然。他披着大氅,一手执伞,一手握画,看起来温文尔雅。
“我叫缨儿,是姑娘身边的女使……顾先生?顾先生?您还在听吗?”
他收回望向那块写着“雨荷堂”三字牌匾的目光,朝白衫的女使抱歉地笑笑,“早听闻冥府君给叶姑娘留了一样东西,原来就是这儿……缨儿姑娘,我们走吧。”
他踏入荒芜的院落中,遥遥就望见那位用红绸遮住了眼睛的孟婆。她裹着深红斗篷,把脸埋在一圈毛领中。
孟婆侧身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黑衣姑娘。
一身没有任何图案的黑衣裙,头发梳成简单的样式垂在耳后,只用了一支银簪固定住发髻,浑身上下,连带着眼神都是冰冷的。
唯有她手中捧着的一盏灯,幽蓝色的火焰在其中跳动,发出微弱而温暖的光。
顾振堂了然,那便是已经二十年不曾出现在堂会上的忘川府主叶蔓殊了。
那杀了他兄长的人、顾家十年内乱的始作俑者……
在今日之后,会变成顾家的恩人、他的合作者。
顾振堂迎上上首那道冰凉的目光,回以温和无害的微笑,他将带来的画轴一寸一寸展开,摆放在叶蔓殊的面前。
“鄙人代表顾家,想和叶姑娘谈一笔交易……顾家愿意帮助叶姑娘,重回堂会之上。”
他终于在那张板正到有些僵硬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松动,如冰封的河流感受到了春日第一缕和煦的暖风,融化了陈年的积雪,露出水下的真容。
一个淡如冷泉的声音说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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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元年的岁末,忘川府大雪。
这本应是我漫长岁月中再平常不过一年。
但在这场中界和下界同时落下的大雪中,随着顾振堂的到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