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誓言,心有不平?”
我苦笑着,不再说话。
陈年旧事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我低下头,翻过双手看自己手心的纹路。
这双手明明是干净的,我却总觉得布满了血污,温热粘稠的血沿着指缝淌下,一滴滴浸透承影的剑锋。
从前那些事情,到底是谁的错呢?
二十年前,我奉冥府君的命令前往蓬莱,与我随行的是四个通灵世家曾经的家主。我带走的是忘川府最初的奠基人,他们随我而去,却最终没能与我一起回来。
八年前,冥王殿倒,九重天宣布锁天,四位先生拼死打破蓬莱山门结界,我却只来得及亲眼目睹一个神族的灭亡。
五年前,天惩迟迟不来,我持一剑闯入顾家在关内道的老宅,于缥缈堂内手刃百位判官,也被百位判官的利刃捅穿。
从此忘川府主和通灵世家之间多了一笔血债。
到底是我辜负承诺,还是世人生性奸诈狡猾,誓言终是不可信的?
“是……我和顾家做了这许多年的仇人……”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
我以为哪怕五年过去,我依旧狠得下心。
可在看到顾振堂拉着幼小的贵女走过人声鼎沸的中都大街时,许多被我刻意藏起来不去回想的记忆疯狂涌动了出来——
那是一座无名城边上的无名山,山上有一个小院子,花圃里种满了金灯花。
院子的中央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瘸脚凳子,四个人猜拳决定谁坐瘸脚的那一条边上,赢的人可以头一个当庄家,输的人就要承包那天晚上所有的脏碗。
那是教导我的先生们。
因为判官顾家当年的临时变卦,他们和蓬莱结界一起跌落澎海之滨,尸骨无存。
他们都死了,我却还活着。
所有欠下的债都要偿还。
后来在缥缈堂内被万刃穿身的滋味,我一生都不敢忘。
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忘川府落下第一场大雪的那天。
那时我几乎被所有通灵世家的判官遗忘,他们渡魂必定会经过忘川府,却从没有人想过来见我。唯一能让冥府君给我留下的这处雨荷堂有点生气的只有昭明,孟婆来来往往都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一个人能吵出一群人的气势,把雨荷堂当自己家在住。
她热情、果敢,和判官们维持着良好的友谊,与我截然相反。
他们传言说我冷酷无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场大雪,忘川府一到冬天就会下起的大雪……一开始真的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下界雪罢了。
但是有人踏雪而来,不远万里。
“叶姑娘,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不论生死,我还有话没和她说完……”
伤疤斜斜贯穿眉心和眼角的老人在我面前展开画轴,低声乞求。
一转眼,他又变成了一个样貌普通、游手好闲的落魄青年,坐在搭建在水面上的亭子里,把折扇拍在黄花梨几案上。
“我教你这些,不只是满足你的愿望,也是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你要活得长长久久,去看遍你想看的山川湖海……”
中都苏家的少夫人王淳媛在五王之乱前失踪,那是长兴二十六年前后。
前朝三十载覆灭,我和顾振堂的第一次见面是永和元年,算起来,顾振堂在找上我之前,已经找了她将近五年了……
他背叛了对忘川府的誓言,却一直保留着对一个孩子的许诺。
这样的人,到底应该算是背信弃义,还是矢志不渝?
孟婆轻声叹息:“随心而行,随性而行。那位神君临走前留下这些话,是真的想让你放下过往的种种,去过自己的人生的。她都把雨荷堂送给你了……蔓殊,你不是她,不是神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