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我是,奶奶你真好看。”
何春花乐得合不拢嘴,她说,“真好,读过大学真好,我当年差一点点就是大学生。”
蒋鹏和义正严辞,护短地说,“老子的女人不读大学也这么美。”
如果是偶像剧,黎矜会觉得这句话很油,可这话偏偏是老人讲出来的。
他们或许一辈子没看过几部电视,他们是凭真心讲的心里话。
她感觉很神奇。
何春花的白发混杂在黑发,梳了辫子,光溜溜的,她说,“当年我成绩好,但是家里没钱,弟弟要娶媳妇,我妈就把我草率的嫁给别人当媳妇了,我才16岁,我很想读书,于是跑去后山的小学去卖糖,他们没钱买只盯着我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想吃糖的话,就把书拿来给姐姐看看。”
她眼神的风霜渐渐愈暖,这和她现在过得幸福有关,黎矜觉得,她现在一定很幸福。
“我这辈子稀里糊涂的嫁人,好不容易遇到蒋大爷,姑娘,我听年轻人说,结婚照还是要亲人知道,拍得才吉利,是不是这样?”何春花说。
蒋鹏和可能想起谁,有点烦,“哪有那回事!”
黎矜没听过这种话,但也不想否认,她说,“有些地区是这样说。”
何春花站起来,她双手合拢,“蒋大爷,你就把你的孙子也带来吧,我想让他见见,我无儿无女,旁边没人见证,我心里堵。”
外人不应该插嘴的。
黎矜敛眼,想起那人不可一世的浑样。
她对蒋鹏和说,“结婚照一生就一次,您和原配没有完成,那就别让春花奶奶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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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矜又来到窗户破了洞的相机店,这次是和蒋鹏和一起来的。
谁能想到,她居然还真的用一种合礼数的方式把长辈给带来了。
其实路上她就有隐约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又在喝酒。
宿醉。
蒋明帆对来者是谁丝毫不敢兴趣,躺在椅子上,用胳膊肘挡眼睛遮光。他的胡茬很久没理,明明不老,看着跟大叔似的。
这副模样把蒋鹏和气得不行,他全身颤抖,咬紧牙关,握成拳头的手,下一秒就要上去把人拎起来。
黎矜很想叫人,她居然才意识到,原来她从头到尾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趁风暴没有降临,她踢了踢脚边的酒瓶,玻璃与地面的碰撞把蒋明帆吵醒了。
他艰难的起身,困迷糊了,下意识挠脖子。看见眼前站的人,蒋明帆虚眼以为在做梦。
“逆子!”蒋大爷跺脚,指着他骂,“蒋家怎么有你这种逆子,除了喝酒就是做个废物,你有什么用?!”
黎矜不想看见这种局面的。
忽而,头顶传来一声笑。
“哦,那你别生啊,生了不养,养了又丢,你生下来做什么?”蒋明帆无所谓地说。
蒋大爷愣了愣,他这次不忍了,拖着骨头抄起酒瓶就要砸人。
黎矜拦下了,混乱中,他拉起蒋明帆往屋里钻,把蒋大爷隔绝在外。
蒋大爷急得怒火攻心,“什么叫不养?老子没养你爷俩,吃我的喝我的,住老子房子还这么洋洋得意。你奶当初就不该管你,让你搁那大马路上被压死算求。”
拥挤的小屋,潮湿的水汽,珠帘的珠子摇晃。
她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蒋明帆困惑的眼神落在黎矜的脸上,他比她高,高出一个头,轻轻低头就能看见她的浓眉大眼和卷翘的睫毛。
“你做什么?管我干什么?”
黎矜心空了拍,她管不了多少,她只知道她的本意是好的。
她说:“我想帮你。”
蒋明帆直腰,琢磨她的话,玩味地笑,“你帮我?”
黎矜说:“你和你爷爷关系不好,你爷爷想和春花奶奶拍结婚照,你觉得你爷爷忘了你奶奶,是不是?”
蒋明帆不语,她只猜对一半。
但很好奇她还能怎么猜。
她说,“他老了,一张结婚照,拍拍就过去了。”
蒋明帆说,“那我跟你拍一张,你愿意吗?”
黎矜没想到他这么说话,十分震惊。
“不愿意?”蒋明帆说,“这结婚照是能瞎拍的吗,他和原配都没有一张,怎么敢和别人拍,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年近花甲就找着人逍遥了,我奶奶的棺材还在山上埋着呢。他怎么敢和别人拍,金婚都不是,有什么资格拍?”
黎矜不知道怎么安慰,但蒋明帆一定想自己奶奶了。
她受他的压制,只好靠着门板。
“因为想要弥补一些东西。”黎矜抬眸,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反正自顾自地说,“人生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我们很普通很平凡,抓不住的东西,总会想要在日后弥补。”
“蒋大爷觉得遗憾,春花奶奶也是遗憾,两个有遗憾的人拍一张结婚照,是不是因为爱情我不知道。”
蒋明帆睫毛动了动。
“我不知道你们的恩恩怨怨,但我知道,他们很老了。”
黎矜说,“你觉得我道德绑架吗?”
蒋明帆嗤笑,“不然呢?”
她是有点道德绑架了,也许这世上很难用公私分明说清。
人心就更难了。
黎矜说:“那你怎么没骂我?怎么不赶我走?”
蒋明帆扯了下嘴角,终还是后撤一步。
“甘愿被你绑架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