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瑛已经走了十日了。她走那天下了雪,后来停了几日又接着下,到今日已经连着下了三日。
西戎军队驻扎在草原上,一直没有动静。这些日子以来,定西军戒备着,却没那么紧张了。
陆正云闲着没事,常回忆起胡瑛的一些往事。
胡瑛是在京城参军的。
刚入军营时,陆正云亲自教的她功夫。
她学什么都快,领先一同进军营的新兵大半。
陆正云便让她学拳脚功夫之余学点兵器。
那时在京城练兵场,京城比河西关好,什么兵器都有。
她从轻的练起,剑,刀,棍,是她刚开始玩的。过了一段时间看上了一杆枪,拿到手里就没放下。
练兵三个月后,陆正云就带着他们来了河西关。
刚到三天,手里的武器刚用顺手,西戎人来犯。
老兵不够用了,就把他们这些新兵也拉上了战场。
陆正云带着胡瑛,想把她留在身边,好让她活下去。却见她杀的戎人比他还多。
那场仗打下来,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兵,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一年。
第二年时,他把她放到最底层去锻炼,想着过两年她积累了战功就能升上来。
不想她刚落到基层就遇上了一场大仗,她所在的队伍被他派去护送粮草,不料在关外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陆正云得到消息时,正在城楼上守卫,刚打退了敌人的一波强攻。
本以为胡瑛就这样报销了,他还为她红过眼眶。
不想,到下午时,见草原上颠颠跑回来个人,那个人背上还驮着个人。
待他们近了,他才看清一个是她,另一个是他们队伍的百夫长张雷。
他亲自到城门去迎接他们,两人都浑身是血。张雷的手被齐肩砍掉,昏迷不醒。
胡瑛放下张雷,跪在他面前说:“将军,粮草被属下藏在薛家坳了,请将军派人随属下去取回。”
她的嘴唇惨白,当是撑不了多久,但那粮草要紧,陆正云还是让她带路去取粮草。
到了薛家坳,陆正云和他手下五千余人都震惊了。
那块儿全是尸体,他们的兵一百多个,而戎兵不下四百。
胡瑛支着枪走到尸体堆起来的地方,扒开两具尸体,露出运粮草的独轮车。
陆正云抹了把脸,把胡瑛拉下来,按着她的肩往怀里按。
“将军,胡瑛……胡瑛没能救下兄弟……”胡瑛在他肩头哭。
他那时还不知道胡瑛是个女的,还拍着她的背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不许哭!”
从那以后胡瑛就没再哭过,只是练功更加刻苦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明显感觉她更稳重了。
后来张雷活了下来,见自己一只手臂没了,先哭了一场。又听闻手下兄弟都没了,又哭了一场。边哭边问胡瑛呢。
陆正云告诉他就是胡瑛把他背回来的。
张雷面色复杂,随即对陆正云恳求道:“将军,我怕是上不了战场了,求将军让胡瑛替了我。”
陆正云刚想安慰他几句,就听他继续说:“他一个人能当我一整个小队使。”
陆正云细问才知道,原来那日全军覆没之际,最只剩下胡瑛和张雷,而围着的戎人还有两百多个。
他们两人打了没一会儿,张雷的手臂被砍了,晕了过去。
胡瑛还挥着长.枪战在人堆里,他看不真切了,只见她的长.枪所到之处必有人倒地。
最后胡瑛独自一人干掉了两百多人。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
就因为这一战,陆正云把胡瑛升为百夫长。
后来发现她是个女人,就再也没有升过她的职。
外头大雪封城,营房内燃着炭火。
城外西戎军队在河西草原扎营,也不进攻,不知冒着严寒为哪般。
陆正云抱着茶盅喝了口茶,想胡瑛走时孙兴对他说过,她这一路有凶险,但只要到了京城就能活下去。
凶险他倒不担心,关内太平盛世,能有战场凶险?
她是谁,她可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一人一枪能单挑两百多精兵的胡瑛!
陆正云望了眼铅灰色的天,坐回了火盆边。
陆正云怎么也想不到,胡瑛还没跟对手好好打上一场,就被队友坑下了悬崖,而那队友还舍命把她给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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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直下没停过。
黑暗中,胡瑛背着齐钦走了很久。她走着路还好,身上没多久就暖和起来了。
齐钦却在不停地发抖,咬着牙都止不住。
胡瑛怕齐钦睡着,跟他讲了一路的话。
从小时候打过的白工,到进了军营干过的壮举,把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细数了一遍。
她思路跳跃,刚讲完在军营的壮烈事迹,又讲回十岁时在医馆干活那会儿碰到的乐事。
“咱们医馆大夫齐全,还有个兽医。我还在医馆干活儿那会儿,有一天,有个农夫来请兽医去给自家的猪看病。兽医去了,见他家的猪被谁捅了一刀子。”胡瑛背着人走路,讲话有些喘。
“兽医就问:‘谁这么缺德,把你家的猪捅成重伤?’那农夫回答:‘是我,唉,我路过布告栏,看朝廷放榜,见我儿的名字在榜首。我想这不是金榜题名了嘛,回来想杀头猪庆祝一下。捅了一刀捅歪了。我儿子恰好回来,问了我杀猪的缘由,赶紧说,榜首那个不是他,是跟他同名的……’”
胡瑛还没讲完就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