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州城的冬日,寒风呼啸而至。
原本热闹非凡的庆安街此时也显得荒凉了几分,各家商铺无人驻足冷清非常。静水阁中却人声嘈杂分外喧闹。
静水阁乃饶州城最大的酒楼,装饰奢华,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凡是城中大户或是过往富商,皆是以在此设宴为傲。
近日大雪将至,饶州即将封城渡难,静水阁特邀享誉天下的说书先生柳徒明于酒楼为饶州百姓寻一时之欢,以此渡过漫长冬日。
此刻,柳徒明还未上台端坐,静水阁上下二层就已人满为患,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一层正中的高台长桌上。
“娘亲,怎么还没有人啊?”手握着一把木质短匕的孩童依靠在母亲怀中,在愈见嘈杂的氛围中逐渐失去了耐性,有些烦躁。
没等孩童的母亲出言安抚,旁边端坐着的少年说道:“急什么,柳先生可是天下闻名,耐心等着便是了。”他手中也握着一把木质武器,却是比短匕威风不少的长刀,此时刀尖直立向上,少年目光如炬,颇有要上阵杀敌的意味。
“啪。”
随着一声轻响,酒楼中的烛火灭了几盏,众人只觉头顶清风拂过,眨眼的功夫,一位身着沙石色麻衣的瘦削男人坐在了高台之上,醒木一拍,霎时鸦雀无声。
“柳先生?是柳先生!”坐在最前方的看客振臂高呼,把楼中氛围提到顶峰。
柳徒明向四周一拱手,开口道:“诸位久等,今日来此,特与诸位讲一段往事。”
他把折扇一点点展开置于身前,轻摇了几下,眼睛望向静水阁门外,似是追忆,“十五年前,宗渊王秦雁苍因对前朝朝廷不满,携夫人隐居静溪城,不问世事;却因一场预言,被迫卷入天下纷争……”
柳徒明口若悬河,折扇开合声,醒目拍桌声齐至,将那江湖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与朝廷明争暗斗讲述得痛快淋漓,台下看客被故事拉扯,个个挺腰直背,如痴如醉。
“然,前朝朝廷终是被歹人所控,暗中勾结江湖人与秦雁苍展开最后一战。”
“秦雁苍在与朝廷、江湖的三年斗争中闻名天下,从属者数不胜数,也早已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
“然而——”
柳徒明醒木一拍,看客们全身一震,仿佛被这句转折从预想的美好结果中强行扯了出来。
台下有急性子立刻嚷出声:“别卖关子,快快讲下去。”
柳徒明瞥他一眼,摇着头满面遗憾,“防不住身边亲信背叛,宗渊王元气大伤,江湖人趁虚而入,一夜之间,秦宅血流成河……”
“不可能!宗渊王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不可能就这般轻易被灭了门。”手持木质长刀的少年自人群中站起,刀尖向前,面露怒色,“你这个死骗子!”
人群被这话惊扰,一阵骚乱,旁边的孩童拽了拽少年的衣角,怯生生的,“哥哥?”
妇人也按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按下,斥责道:“瞎说什么?快坐下。”
柳徒明却是淡然一笑,并没有在意少年的指控,而是继续讲下去。
“秦宅一朝灭门。”
“不久,朝廷改朝换代,百姓安居,江湖自此十二年太平……当年那场预言,悉数应证。”
台下看客被故事的结局骇到久久不能平复,半晌,有人提出疑问:“请问柳先生,当年的预言,到底是什么?为何传闻风光月霁的宗渊王一定要得如此下场?”
此人瞧着年纪也不大,却比那少年说话要温和不少,此话一出,不少人点头,纷纷表示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瞧着一道道殷切期盼着答案的目光,柳徒明却自嘲一笑,“这世间并非每个问题都能得到答案,诸位的问题,我也无法解答。”
话落,只见人影一晃,高台上只余下空荡的寂静。
人群散去,各家各户开始准备渡过冬日需要的物品,街道上又热闹起来,但仍有不少人还沉浸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中,时不时地叹上几句可惜。
一位穿着赤色夹袄,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坐在牛车后斗中,好奇地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阿福哥,怎么今天这里的人都失魂落魄的?”
闻声回头的是坐在前面赶车的黑脸大汉,他面无表情地扫过几位路人,淡淡道:“或许是即将要封城罢。”
“这位大哥,他们可不是因为这事。”一个抱着包袱的中年人凑过来,“你们呀,是来晚了,半个时辰前,大家都在静水阁听书呢。”
“哦?你是说他们是听书听成这个样子的?那得是什么故事啊。”小丫头扭过身,一双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他。
中年人昂着头,用眼尾看向她,“既然你想听,我可以分文不取地讲给你们听。”
小丫头到底年纪小,好奇心重,立刻点头,“好呀好呀。”
见赶车的黑脸大汉没有其他表示,中年人目光逐渐沉寂下来,似乎重新回到了半个时辰前。
“讲的是前朝宗渊王的故事……”他声色缓慢,语气不急不躁。
“小杏,时候不早了,小姐还在宅中等我们。”
中年人刚陷入回忆,准备打开话匣子,方才没什么表示的黑脸大汉却突然开口打断他,“故事之后有机会再听吧。”
他说话声音很平静,但中年人总觉得他似乎变得不怎么高兴了。
“啊对哦,”被叫做小杏的小丫头仰头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有些遗憾地对中年人笑了笑,“好不意思大叔,以后有机会再来听故事。”
既然被拒绝,中年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就此离开。
阿福沉着脸色,赶着牛车慢悠悠地顺着街道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