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立即说好。鸣蝉听见动静,也跟着起身:“殿下?”
“啊,弄醒你啦。”暮樱歉然一笑:“那鸣蝉去将前日里尚衣局呈的墨莲寒青裙取来……本宫,嗯,本宫要出宫见一个人。”
墨莲寒青是吴苏之地独有的贡缎,质料坚滑,入夜如水,一年到头也只有贺太师家能弄到几匹。这匹墨缎穿在暮樱身上,越发显得她肤色白皙莹润,再加上她手中那盏泛着暖光的风灯,临风而立时已近乎仙人了。
少女纤弱柔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真不愧是秦慕朝的女儿。”鸣蝉脸色微变,叹了口气,夜色映进瞳孔,只余一片幽深难明:“看着温和乖顺,脾气真是倔透了。”
惊鹊:“鸣蝉姐姐,嘟囔什么呢?”
“没事。”鸣蝉回转身来,又像个年少沉稳的小宫婢了:“你在这等着太医,我去给陛下收拾几件衣裳吧!”
*
旁人潜行,往往走小路,暮樱偏不。
她叫人打开太极宫正中的承天门,从那个能横着跑十辆马车的大门中信步而出。长安已然宵禁,她前脚刚踏上朱雀大街,前方就突然传来马蹄声响——
暮樱本能地想躲,但对方来得实在太快,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战马的热气喷在暮樱脸上,未休的马蹄堪堪在她面前停住。
暮樱:“犯禁者谁?”
她手上的灯照亮了马上的战将,两人大眼对小眼,待看清了彼此面容,都错愕了一瞬。
霍千里勒马,狐疑道:“这位神婆,你半夜不睡,专门出来吓人?”
“这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我看看自家城池,又干你何事呢?”她不愿在霍千里面前落了下风,后退一步挤兑他道:“再说现在是宵禁,大王客居犯禁,也不大体面吧。”
霍千里哈哈一笑:“你们荆人的规矩,管不着我。”
暮樱脱口道:“你母亲也是荆人,为何管不到?”
霍千里面色立变,周身笼起寒气:“本王出门,盖因府中失窃。”他纵马缓缓绕着暮樱踱了一圈:“殿下是个惯偷,可曾见过本王的斧头?”
暮樱从小跟着银烟给人看相,早已学会了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本事:“咳。这第一呢,前日大王遣人来宫里要斧子,本宫早已着人送还;这第二呢,单说那斧头本身——”
暮樱缓了口气,抬头看他,目光透露出一种可爱的狡黠意味:“其上刻有汉字,且形制精小,分明是我们荆人孩童之物,又怎知不是大王从我们荆人手中偷来的呢?”
霍千里高深莫测地打量着她。
此时夜色黑尽,此女独自一人上了朱雀大街,他离得很远便看到此处有光,却没料到是她。
小神婆提着暖色风灯,整个人就像一尾游曳在长安城中的金鲤鱼,夜色被她破开,又在她身后合上。夜风寒凉,她却禅定的就像一汪水。
没良心如霍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穿黑衣的女子很好看。
尤其是她白皙脖颈上那颗血红小痣——
真想给她扣下来。
他在马上倾身:“中原神婆,交出斧子,不然本王杀了你。”
暮樱无奈道:“都说了啊,不在我这。”
霍千里眯眼:“那就杀了你弟弟。”
“我凭空变不出来。”小神婆摊手叹道:“大王实在不信,干脆将我杀在此处如何啊?”
长得挺好看,竟是臭流氓。
霍千里本来就是诈她:“神婆,你不会真觉得能通过个斧子给本王下咒吧——要是你们荆廷的言灵有用,你那老爹还至于因为无能而死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霍千里发觉她神色变了。软毛小神婆抬手一招,他以为她是要招呼出什么侍卫,结果竟然只是拔下簪子。
呦嚯?这是要杀我?
霍千里饶有兴味地等着。
她自以为很快的动作在他看来就像慢动作,比匈奴小孩摔跤还笨拙好玩。比起她刺向自己颈项的“杀招”,霍千里对她的头发要更感兴趣一些。
小神婆满头青丝原本就松松挽着,这一下突然散了,浓密乌黑,像团云一般唰然开散,其中一丝勾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柔滑,触感像草原的夏日夜晚。
只短暂地愣神了这么一瞬,她就趁着他倾身,一手持簪逼住他脖颈,另一手迅疾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中原多有奇术,大王怎知我不能言灵?”暮樱声音柔柔的,却有着皇族独有的笃定:“大王不信,那我再许一愿——便叫大王落入我暮氏一族手中,动弹不得如何?”
“啪——”
街边的大灯牌灯油烧尽,突然从中间暴裂开来,暴发的火光将两人瞳眸瞬间照亮。这刹那火光莫名令霍千里想起了那日祭天台上的雷电,眉眼不由得紧了半分。
摩诃德就跟在霍千里身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在心里发出了一万个“啧啧啧”,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瞧瞧那抓着大王衣领的小手,瞧瞧那温柔狠辣的小身段!这些年无论是荆人还是汉人,多少漂亮姑娘对咱们大王投怀送抱,大王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连大月氏的存灏居次②都没能近他的身,你看看现在?
竟然还让荆人公主扯衣领!
这要换了别人,手都给他拧断,大王竟然还倾身配合她,这是何等纵容!
‘我的大王!’摩诃德在心里兴奋狂吼:‘你坠入了姻缘之河!你完了!’
摩诃德清了清嗓子,嗓音低沉劝道:“大王今夜还有公务,不如先走。”
“你若言灵成真,本王任你摆布。”霍千里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