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坐针毡,手指在膝盖上捏了又捏,顺直的长裤被揉满了褶皱,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就是这么多年没见了,忽然看到你又到了楠城,难免有些意外。”
林鹤梦说:“我是前年开始读研,今年九月开始在楠城鉴定中心实习的。”
他两句话回答了颜籁之前的疑惑。
颜籁点点头,“挺奇妙的。”
“嗯?怎么说?”
他微微侧头,那柔软的褐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滑动,令颜籁想起了宠物店里的玳瑁。
“几年前我还在大学,没想到几年后你也回到大学校园了。”她笑笑,晃动着杯子里的水,又貌似随意地问,“那你毕业后是留在鉴定中心,还是,打算再去外地?”
“我是硕博连读,就跟我现在的导师,你见过的。”
他在她面前全然坦率,关于自己的情况不做任何花言巧语的修饰。
“我见过?”
“嗯,今天带你进来的那位。”
“刘主任啊?”颜籁意外道,“原来是你导师,怪不得对你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她心思细腻,留意关于他的一切细节。
“我听刘主任叫你同事是叫小曹,唯独叫你是......”
那两个字几乎没有单独说过的名字在她口中卡了壳,在他的注目下,她唇微启,好一会儿才复述道:“鹤梦。”
声音低而软,像含了一块饴糖。
他喉结滚了一下,一句更轻的回应藏在了喉咙里。
——“嗯。”
奇异的暧昧在昏黄灯光下腾升,她开始觉得身上有些燥热。
“是不是空调没有……”
她的话被推开的包厢门打断,服务生推着推车走进来,礼貌道:“打扰了。”
他将他们点的菜逐一摆上,站在门口的另一位服务生调整了室内灯光,原本亮堂的包厢渐渐暗了下去,服务生上完菜,用火.枪点燃了桌上的香氛蜡烛,又将玫瑰花瓣轻洒在桌上。
颜籁简直傻了眼,直到服务生弓腰轻声说完“祝两位用餐愉快”,她才回过神来。
包厢门被缓缓合上,颜籁意识到他们或许被当成了情侣,哭笑不得,“这也太尴尬了。”
“就当来享受,没什么尴尬的。”林鹤梦调整了蜡烛的距离,以免火烛烫到她。
在蜡烛闪烁的泛黄光芒下,她洁白的面容越发清丽,额前一点点碎发落下,轻飘飘得有些痒,她用手指拨了拨,撩动着一根心弦。
不同于他病态的白,颜籁的白是一种健康的嫩白。
她打小就模样可人,整个人像是等比放大的,只是认真的时候总喜欢绷着下巴,像小老太一样皱出一个核桃。
林鹤梦还没有动筷,颜籁已经戴上手套开始剥螃蟹了。
她将蟹壳揭开,实诚道:“其实我不太会吃蟹,是只要把鳃弄掉吗?”
“我教你。”
林鹤梦起身向她靠近,捻过她手里的蟹,用小餐盘里的夹子挑起蟹肉中间的白块,道:“这里是心脏,一般不吃。”
“两边条状的,是鳃,也不能吃。”
“靠近鳃的,这里是生殖腺,不能吃。”
“下面硬壳掰开,这是口腔部分,也可以去掉,再掰开,里面中间这一块就是胃了,也应该去掉。”
林鹤梦矮着身子,离她很近,身上那好闻的淡淡清香又飘进了她的鼻端,她侧了下头,余光中所及就是他淡红的唇和分明的下颚线。
“这些小管就是肠,可以挑出来,剩下这些就可以吃了。”
他掰开蟹黄,用小镊子将蟹黄刮进她碗中。
他一垂目,对上了颜籁看着他的目光,他微顿,笑道:“看什么呢,不好好听讲。”
她突然想到从前他给她补习作业。
昏昏欲睡的下午,阳光将梧桐树叶的影子投进窗内。
蝉鸣声绵长,像有节奏的催眠曲。
她困得睁大眼睛也抵不住困意,一不小心向一旁倒去,他的手臂总会及时地一把接住她。
“鹤哥,好困。”她小声哼唧。
他撑着她的头,无奈地放下笔,“那就睡会儿吧。”
她习以为常地将他的胳膊拉到身前,找个舒服的位置枕着,亲昵道:“谢谢鹤哥。”
小睡半个小时,睁开眼后她总要再愣一会儿神。
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笑意浅浅地看着她,“还愣神?不好好听讲?”
她回过神,“在听呢。”
“听明白了?”他侧头盯着她的眼睛。
她低下头,夹起蟹膏尝了尝,心不在焉的,“总之,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又贵,不如吃小龙虾。”
林鹤梦将镊子放回盘子里,用纸巾擦了擦手,“没关系,我帮你剥。”
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学着他之前的做法,精致地挑挑拣拣了一会儿,但灯光暗,她学了个半桶水,根本分不出什么鳃和胃,弄了两下后又灰溜溜夹放在了对面的骨碟里,“还是你来吧。”
林鹤梦则把挑好的肉递给了她。
他这一举一动都已习惯成自然。
她尝着他给她剥的蟹肉和蟹膏,抬眼看着他专注的神情。
“你……为什么染了头发?”颜籁终于问出了这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以前的头发太张扬了,不好。”他说。
怎么会不好呢?
那也是二十多年,原原本本的他。
“我觉得以前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