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王朝永顺十一年末,深冬。
晁都城里正下着一场大雪,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落,将广袤的中北大地裹上了一层纯洁银装。
天还未明时,便有众多百姓穿着臃肿棉服挤在街道小巷里,天气虽寒冷,可他们脸上皆是喜气洋洋。
只因半月前,从文州城回来的斥候,挥着马鞭、扬着捷报高呼,“慕将军率两千精兵死守映月关,全歼敌军狡攻主力,击退北漠驻边境残营!”
而今日,就是慕将军班师回都的日子。
人群里还有人在散播慕将军的杀敌事迹,天边就已经传来军乐队击鼓的声响。
城外,浩荡大军纪律严明的在原地搭营驻扎。
城内,赤红镶黄军旗飘扬在风雪中,数十将士身着银衣铁甲、坐骑赤发黑鬓骏马朝他们阔步走来。
伴着军乐,百姓齐齐俯身跪地高喊,“恭迎慕将军凯旋!”
有胆大的孩子趁着军马走过,悄悄抬头瞻仰将军风姿,张望时却瞧见队伍后竟还跟着一辆狭小囚车。
天寒地冻,可那犯人只着了一层单衣,露出的纤细臂膊连带几条已经被冻住的猩红伤痕叫人光是看着都倍觉心惊。
迎军回城的使臣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囚车,又看向前面昂首踏着马镫、目不斜视的慕小将军,心中似有些不安。
宫门外,将士止步,慕将军摘盔卸甲后嘱咐了下属几句话才带着一位亲信被使臣引入宫。
归来的军马在宫墙外兵分两路,一路被都城护卫请进了都护司暂歇,一路则拖着囚车钻进了兵部军狱院。
安济坊的宋思德被传唤前正在门口看热闹,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两位身高力壮的狱卒架进了狱院大牢。
虽说当下正是寒冬腊月,可狱中的阴森与可怖还是让他慌得汗流满面。
狱官见吓着他了,佯呵,“无礼!竟如此对待宋大夫。”
两个狱卒抱拳,道了声得罪,在上司的挥手示意中,悄然退下。
宋思徳用袖袍蹭了蹭额上冒出的汗珠,哆嗦道,“无事无事,我这人就是不经吓,只是今日如此慌忙地唤我过来,不知所谓何事?”
狱官将他引至牢内一处暗室,道,“慕将军今日班师回都,你可知?”
“方才街边巷尾都门庭若市,我自是知道的。”
“那慕家军从文州城拖回了个叛国副将,你可知?”
“啊?这等军中要事我若知晓,可还得了,只不过他们回城时,我与几位同仁见队伍后头拉了辆囚车,也不知……哎呀!那里蜷着的是何物?”
狱官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牢门,借着廊道油火,宋思徳瞧见牢内蒲草堆里陷着一滩黑白残影。
“喏。”狱官进去在草堆里踢了一脚,啐道,“这就是那个杂种。”
这狱官也是练过拳、习过武之人,方才那一脚的力道看着也不轻,可蜷在地上的人仍旧动也不动。
宋思徳抱着药箱狐疑问,“死了?”
“扔进来后我看过一眼,还有口气,慕将军亲兵将此人押解来时说他是映月关一战的叛国重犯,认罪书还未画押,万不能让他死在圣上发落前。”
方才擦下去冷汗此刻又冒了出来,宋思徳迈着沉重地步子走上前来,他将那人翻过身,又扒开眼皮仔细瞧了瞧,收回手后才看见他双手十指已经烂的看不出原状,满身的伤口也都被冻住,猩红血液在不甚明亮的火光中已然黯淡成乌黑色。
狱官问,“他还能撑多久?”
宋思徳答,“撑一天算一天。”
狱官说,“若是他死在圣上发落前,那你我也必活不过第二天。”
宋思徳叹了口气,“我只能尽力。”
他将手下那人的衣物用力扯开,又打开药箱,将一包银针展开搁在箱上,挑了根粗细合适的,才拂袖预备下保命针。
针尖落在左胸一寸上,他的手骤然一顿。
狱官只见他匆忙起身从廊道里端了盏油灯进来,跪在地上撕开囚犯左肩裹伤用的纱布,怔愣片刻后,才结结巴巴讶异,“这这这……”
“这什么这?你把人给治死了?”狱官皱眉推开他,蹲下查看,却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地呆在原地。
“怎么是个女子!”宋思徳指着她问,“莫不是他们抓错了?”
“你闭嘴!”
狱官扯了把干草扔在女子身上,说,“人是慕家军运回来的,谁敢问是不是抓错了,你尽管全力医治,其他就当不知道。”
宋思徳略一思忖,跪在地上连忙答是。
军狱院墙外,强风蔽日、暴雪遮天。
为防风雪危及幼帝,献捷礼不得不草草结束。
慕峰青于金銮殿内受封征北大将,领黄金万两,至于他带回来的叛国战犯,监国梁相只道,“查清来龙去脉,给枉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出宫后,慕峰青没有立刻回府拜见父亲,而只带了个亲信去看他的叛国旧部。
宋思徳施完针,那女子的呼吸声也重了些,狱官给她灌进了一碗稀粥,还没来得及起身,稀粥就被吐了个干净。
将洒在草上的粥米胡乱塞进她嘴里,狱官低吼,“你想死,老子可不想死!”
门外有人引着个高大的男子过来,狱卒抱拳道,“大人,有贵客到访。”
狱官闻声丢了碗站起,狱卒侧身探手将身后那人请出。
“伍大人,许久不见,您火气还是这样大。”
伍千裘抱拳行礼,“卑职久无长进,让慕将军见笑了。”
慕峰青按下他的手笑道,“同我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