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半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当年李旺财还年仅十二岁的黄口儿,未长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李大爷!还是一团小面团,粉嫩白乎乎的!任由人搓圆捏扁。
睡至夜半,李旺财猛地睁快粘在一块的厚重眼皮,随后迷迷糊糊之间,鬼鬼祟祟、心虚不已地左右环看,见四周名义上是同班,实际上是落井下石的好家伙都酣呼大睡了,才堪放下心头大石,静悄悄爬下床铺,毫无声色踮其小脚丫,轻轻掩上门扇,屁颠颠跑去月辉满倾的花团锦簇庭院。
你道李旺吟风弄月?
非也,非也。
在这寂寥无人处,只有鸟虫细细鸣叫的好地方,李旺财逐放下心,迫不及待从衣襟内取出一支翡翠飘绿玉簪子,借着明亮的月光细细观之。
此簪子雕刻异常精美,细腻水润,无论前看后看,左瞧右瞧,也没有半点儿瑕疵,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对象!嘿嘿……
李旺财摸摸光滑的下巴,笑瞇瞇,活像一只吃到美味鸡肉的黄鼠狼。
这此簪子乃是从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宫女手中威胁……咳咳咳,好言好语诱哄之下获得,原本料想这小宫女也许是后宫里哪个得宠妃嫔的近身侍候,才能得如此绝色精品,怎料……
正当李旺财陷入半喜半惑的深思,后背忽传一声惊心动魄又似曾相识的细尖吆喝,「好啊,小刁奴,三更半夜不睡,鬼鬼祟祟,难不成做贼心虚?快快招来,做了什么坏事?」
李旺财吓得弹跳三丈高,连忙将玉簪子藏于身后,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慎被贼人眼疾手快夺了去。
何方妖怪邪魅?胆敢偷本大爷的东西,嫌命长了!眼瞎了!
李旺财正想破口大骂,使尽生平所学的脏话俚语,却一回头,便赫然瞧见站立面前的贼人竟是入宫拜结,又毫无良心与善心的贱人师父——李英雄。
呃,其该叫狗熊、老乌龟更适合呢。
李乌龟白脸无须,长貌平平,眼角细长的鱼尾纹,已显示了年过四十不惑的年纪,因长期卑躬屈膝,即使不侍候主子,背部也像背了厚重的乌龟壳,其声音不急不徐,一字一句地送入人的耳朵,清晰条例分明。
此时,这只老乌龟、老厌物强夺过簪子,贼目细细观看后,贪婪敛财之色顿时消失一干二净,连连惊慌失措压低声,逼问道:「大胆小刁奴,胆敢盗取皇家珠宝,该当何罪?岂不是想要连累一众人等?」
大丰皇宫对内侍条例森严,如盗窃宫里珠宝钱帛,乃是要连坐诛族的,不仅该属的院子获罪连诛,更甚者带领其小太监的资深老奴也要无辜牵连受灾,重则凌迟处死,五马分尸,轻则砍掉双手,以儆效尤。
李旺财立刻吓得快肝胆俱裂,簌簌发抖,连连跪下,心慌意乱的情急下,七魂不见六魄,没半点掩饰欺瞒哄骗,扑通扑通地磕头道:「回禀师父,小、小、小的真是天大的奇冤啊,真没盗窃,小的可以对天发誓,如有半分虚假,必定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这、这乃是一名小宫女所赠,道是亲娘遗物。」
老乌龟冷哼一声,双手藏入长袖下,用尖细难听的嗓子喝道:「还敢胡言乱语!此乃皇家圣物精品,若非皇家子弟,圣眷正浓的美妃,根本不可拥有!」
李旺财不敢再有半分隐瞒,连声一五一十地解释,将如何遇上那死而复生的小宫女,绘形绘色地讲述起来,说到最后还特意强调那名宫女虽小小年纪,长的可如青葱一般水灵灵的,白玉无瑕,十根手指不碰阳春水,根本不像奴才,活像三步不出闺门的千金小姐。
老乌龟陷入了长长久久的深思,李旺财都快以为他当场逝世了,委实可喜可……
唉,终于老乌龟还是挺活过来,贼眉贼眼地搓搓手,含笑讨好地试探道:「小贱奴再详细,描述描述那小宫女的五官外貌给你恩师听听。」
糟糕!怎好神差鬼使、猪油蒙眼说了真话呢?
这下该如何是好?
这好比发掘了巨大的宝藏,强要与人分享一样憋屈不甘愤怒,当然要统统被自己霸占才好!半点便宜也不想让人占去!
李旺财蹙起小眉,一边煞费苦心想方设法,一边又回忆起那名小宫女秀丽的容颜,想要细细描述一番,却又顿住了,然后蒙蔽良心,胡乱形容,「尖嘴猴腮,鹰头麻脑。」
老乌龟果然不轻易上当,听完后,顿时满脸狐疑,疑神疑鬼地道:「如此丑陋的宫女不应在幸者库当值,怎生在贵人身前侍候?小贱人是不是又在忽悠您老子?」
李旺财低眉顺眼,胆怯怯道:「即使天皇老子降临,小的也是照话实说,绝不敢虚言半句,何况贵人心思深藏不露,岂能小的可以肆意揣测。」
老乌龟沉吟许久,快要石化了,斟酌道:「那位小宫女还有没有……找你?」
李旺财连连摇摇头,「没有没有。」
老乌龟猛地发狠,不客气掴了李旺财火辣辣一巴掌,拳打脚踢,打得李旺财鼻青脸肿,东歪西倒,滚落地上,嘴角直冒血。
「好啊,翅膀长硬了,胆敢欺骗老子,不要命啦!」
李旺财忍着剧痛,狼狈地爬起身,跪拜在鹅卵石的地上,心里暗忖,总有一天俺定会踩扁这老乌龟,老厌物,一洗奇耻大辱,嘴上却委委屈屈,呜呜咽咽,连连求饶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黄天在上,日月为证,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犹如再生父亲,厚爱难报,小的敬之、仰之,怎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欺上瞒下之事?!」
「哼哼!别以为能隐瞒得住,纸乃是保不住烈火,之前曾闻小子被叫去捧荷花,事后还招来太医就诊,没贵人明里暗里相助,咱们这些阉人怎生有人眷顾怜惜?小贱人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