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比起见奶奶最后一面，庄生更希望他奶奶能够好好活下去，可天道无情，他明明已经找到了芝叶雪斛，却还是葬身在自小熟悉的朝暝山中。
丛梨心下一窒，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坠崖而亡是他这一世的命运。”
陆烬负手站到丛梨身侧，淡声道：“这是轮回盘上注定的命数。”
“轮回盘？”
丛梨知道幽都掌管凡人生死轮回，但却从未听过什么轮回盘。
“这世上有仙妖人鬼神魔六族，人死留魂，为鬼，以鬼身入轮回，所以，六族之中实际上只有人族能入轮回，也只有人族的命数刻在幽都轮回盘上。”陆烬神情十分平静，继续道：“一个人何时出生，何时死去，一生之中会经历哪些大事，都由轮回盘顺应天道定下，不能轻易能改变。”
丛梨有些惊讶：“只有人族能轮回？那其余四族……”
“身死则魂灭，没有轮回再生的机会。”
丛梨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么多妖怪拼命修炼想要变成人，甚至衍生出吞魂噬肉等歪门邪道的修炼方法，原来是因为只有人族能入轮回。
不过，就算知道这些，丛梨也还是不想修炼成人。
这世上大多数妖族羡慕人族的“无尽生命”，但丛梨却觉得，即便真的由妖成人，灵魂无限轮回，轮回的每一世也是新的个体新的人生，实际的生命仍然只是短短数十载。
这样的生命长度，对她来说，太短。
她这一生宁愿做个自由散仙，做自己想做的，追寻自己想追寻的，不因光阴太短而留遗憾，也不惧岁月如轮徒留伤悲。
至于什么身死道消，谁怕！这条命若抗得过雷劫，便是千年逍遥，若抗不过，化骨化灰，哪怕变成天地间的一粒尘埃，她也无所畏惧。
“神君，为什么仙妖神魔四族不能入轮回呢？”
走了一路，又站了许久，丛梨觉得腿有些酸疼，四下一看，发现除了陆烬外并无其他可以倚靠的物什，倒是脚下站的巨石颇为洁净，索性盘腿坐下。
“不知。”
陆烬抬眸望向远方山岚，神情似乎也有些迷惑。
这世上未知之事实在太多，即便是他，很多事情也不能穷其根本。
冥冥天道，自有因果，但什么是因，什么又是果。
“这世上还有神族不知道的事吗？”丛梨有些疑惑。
自盘古开辟天地伊始，神族一直是仙妖人鬼等族仰望的存在，直到千年前魔族诞生，神族几近陨落，但最后也还是在长明离火的护佑下绝处逢生。
“神族，不过是窥得半分天机的存在，除了身负法力和长寿外，和万物生灵并无不同，谈何无所不知？”
陆烬的侧脸线条凌厉而流畅，纤长的睫羽沐着晨光，惯常冷淡的神情显得有些虚无缥缈，丛梨仰头望着他，忽然觉得他不像是高居神龛受信众信仰的神明，反倒像个深山客，却不得不在尘世上走一遭。
远方淡青色的天穹开始笼上一层耀眼的橙红色，不过须臾，太阳从一个耀眼的小红点变做半圆状，顷刻间，浩浩云海千里熔金，万千晨光照耀大地，一切冰冷的，属于黑夜的残余寒意都被驱散。
“神君，咱们回去吧！”
丛梨站起身拍了拍并没有沾上什么灰尘的裙摆，打算回山神庙收拾一下昨晚留下的残局。
虽然晨光无限好，但她可没忘记某位神君的庙宇还是一地碎瓦残垣，若不早些修葺好，难道真要和陆烬共居一室么？
见丛梨要走，陆烬抬手指了指少年的尸体，“你的恩人，不要了么？”
要？怎么要？
丛梨一脸疑惑，忽而明悟，原来陆烬拉着她跳崖是为了让她给恩人收敛尸骨么？
这也……太贴心了吧！
不过，之前在山下时，那个名唤阿瑶的少女说过今日会随父兄上山寻找庄生，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她还是不要擅做主张才好。
“神君，朝暝山上荒无人迹，贸然起坟会引起凡人恐慌，我刚才已经在尸体附近设下防止野兽靠近的禁制，等阿瑶他们上山后自然会找到庄生的。”
“好，都听你的。”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告诉我，我帮你实现。
脑袋里又开始循环陆烬说过的话。
丛梨：“……”
救命！再这样下去，那什么冷淡神君失忆白月光的话本就算再不可信她也会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