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雪亮的刀锋来回地晃,寒江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恐慌。
她怕刀剑。
夜外廊下,寒江悄然静立,一个人对着月亮双手合十,不知在求些什么。
平康正要往殿内送茶点,见寒江独自站在这念念叨叨,便上前来问:“你在做什么?”
寒江一惊,赶忙回头,见是他,忍不住抱怨:“吓着我了,做什么这样神出鬼没……”
“我没有,是你太专心。”平康道,“方才在求什么?”
寒江低下头,小声说:“没什么,只是……求求太女殿下,希望她在天有灵,能保佑殿下平安回来……”
平康只觉得好笑。他从来不信鬼神的。
寒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他:“你说殿下在战场会不会受伤?”
“是人都会受伤。”平康抬头看着月亮,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寒江道:“那殿下就不是人。她是神仙,神仙永远不会受伤。”
平康觉得她的话越发幼稚好笑,不再理会,独自端着东西往殿里走。将入门时,忽听得身后传来幽幽一句低诉:“我不想殿下受伤……我不想她……面对刀剑……”
她怕刀剑。
她更怕风临挨刀剑。
所以月光下的小管事恳求天神,愿她的殿下远离刀剑。
一阵风过,话便散了,平康抬脚入殿,放下夜宵后便走到风临身边,沉默地帮她理甲。
入睡前,寒江最后一次检查风临行囊,手里攥着一个小金盒,几番犹豫,终还是开口问道:“殿下,陛下赏的这个,要带着么?我、我去问医士了,这糖没毒,反而还加了安神静心的草药,您带去吃着也还成……”
风临瞥了她手里一眼,移开目光道:“还没扔呢……吾不是小孩了,吃什么糖。”
寒江点点头,正要把东西收起来,却听风临状似随意道:“算了,也不占地方,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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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内宅,幽静院落,月光如水倾泻,流入一间素雅屋内。
屋中子徽仪正跪坐于蒲团上,一袭白衣,月华落在他素洁的衣摆上,溅起淡蓝的光,静谧而沉美。他的身前放着一精巧的炭炉,炉内炭火温文,火上架着一幅龟甲。
子徽仪低垂双眸,静静注视着龟甲,玉容淡漠,不发一言。
他的侍从素问带着汤水进来,见他正在静坐,也不上前大人,自己悄悄把东西放在厅里桌上,就候在外面。
一时间屋内静然,只听得见炭火燃烧的声音,和偶尔龟甲开裂的微响。
其间素问偷瞄了他几眼,见他一如往常,像尊玉雕一样摆在那,一动不动。素问有时觉得,他公子不像真人。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最后一道裂纹出现,那端坐的人终于有了动作,他自座旁桶中舀起一汪水,抬手泼在了龟甲上。
噼啪的裂声顿时如小鞭般炸在屋内,久站的素问解脱般抬起腿,飞快朝屋内走去,接过夹子道:“公子,奴来吧。”
子徽仪没有吭声,只是任由素问将龟甲取下,放置在桌上托盘中。他静静看着,目光淡如水,素问在一旁瞧了许久也瞧不出端倪,只好问:“公子,是吉是凶?”
子徽仪静静看了许久,才启唇吐出一句话:“幽昧逢变,福祸参半。”
素问细想许久,道:“公子,那到底算吉算凶。”
“不知道,我看不懂这卜。”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中,素问习惯了他的沉默,也不出言劝解,那样不仅无用,还会惹公子心烦。
公子心烦时不会骂人,只会微微蹙眉。照理说是不吓人的,可这眉头一蹙起来,素问自己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点怯。
公子是个好主人,很少罚人,素问甚至没见过他发火。但奇怪的是,素问从没觉得他是好脾气……
好怪,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公子呢?
素问不太明白,但他一直琢磨不透公子的喜好,也不太明白他的喜怒,就像现在这样,虽说了话,离得也近,但他根本不知道公子在想些什么。
子徽仪坐在那,他站在这里,倒像各在两个世界。
偶尔一瞬,他觉得对方很陌生,就好像他从未认识过公子一样。
素问自己做自己的事,沉默的公子也不知忙什么去了。等到夜深人静,素问折回屋内值夜时,发现子徽仪仍在原位坐着。
“公子您怎么还坐在这?夜深了,去休息吧。”素问走上前道,伸手想去扶他,却发现对方不动,好像并没有察觉他一样。
“公子?”
似是被这声唤醒,那静立的玉像终于有了动作,子徽仪微垂眼眸坐在那,忽然开口:“素问,我厌倦了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