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两人对彼此的突然出击都毫不意外,刃柄交叠,宛若江海凝清光。
俩人手中的刀刃像是生出了意识,在不断地追逐,又不断地迎合。
蒋灯眠只觉得自己的全身力量都附在了手臂之上,虎口、关节、臂丛,每一寸肌理都在震颤,都在怒吼。
一道光弧翻腾而过,她的衣袖仍是完好的,手臂上的皮肤却裂开了一条口,血的流下都慢了半拍,像是上好的白凝玉中间横空多出了一道杂质。
一条、两条、五条……
血像空中四散的烟花,像随风荡漾的荼靡,像仙子身后飘飘的绫罗。
强烈的痛楚炸开来——虽然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看样子,她的对手下手毫不留情。
想及这里,蒋灯眠心一沉,倒是没有丝毫犹豫,横腿向下一扫,势若雷霆,逼得这暗卫打扮的人不得不慢下手中动作,往后退了两步。
正是这两步,让蒋灯眠得以与他拉开身距。收回腿的蒋灯眠身轻似云烟,又往后连跳几步,这速度显然比男人更胜一筹。
“近身战不是我的特长。”蒋灯眠看似被逼入了墙角,说出的话偏偏又徐慢不疾,“握刀——手上便会留茧。”
而娇生惯养的公主,手上定是无瑕。
半遮面的男人没说话,逆着光,蒋灯眠看不清他的眼,却感觉到他笑了。
一个阴鸷、乖戾的笑。
“想要我护你周全么?”
——公主身旁,必有暗卫左右,护其周全。
男人的话近乎呢喃,像情人耳畔的低语,充斥着妖冶的诱惑。
他们中间隔了约莫七步。
蒋灯眠叹了口气:“同样的当——”
她手中的匕首像夏日夜空中划过的璀璨星芒,在空中勾勒出一线银尾,直直指向男人眉心。
“我可不会上第二次了。”
而这把匕首不过是前奏,另一只宽敞的衣袖下,更多点银光乍现。
这是震慑。
男人堪堪避开了那尾凌厉的匕首,只看着她。
蒋灯眠袖中的银光依旧藏在袖中,利刃尚未出鞘。
若出鞘,虽不及伤他性命,但血光再所难免。
蒋灯眠主动向前,走到男人跟前。
他们之间,相隔不超一尺。
这也意味着,她放弃了优势。
男人比蒋灯眠高近乎一个头,蒋灯眠不得不仰起脑袋,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是灯眠数年所谋,事成旦在此一举。不求庇护,只求成全。”
言下之意便是:我不强求你假扮公主的暗卫,但求别给我添乱!
方才两人交手,深浅自然能试出个七成。
蒋灯眠不弱,而这阴鸷男子亦如此,况且只怕彼此都还未亮出底牌。
倒是蒋灯眠能屈能伸——俩人素昧平生,非仇非敌,又不必真在这里争个你死我活出来。
至于刚才的动手,哪怕男人不动手,她也会动手的——
想做我蒋灯眠的暗卫,那我也得看看,你配吗?
“想做我庇护的公主,我也得看看,你能否承其之重。”
“对吧,公主?”
男人的声音依旧沉沉的,他低身捡起蒋灯眠刚才袭向他的匕首,手指覆上了锋利的刃,渗出了一道血线。
像在抚摸罕见稀世珍宝,像在抚平母亲眉头的褶皱,感觉不到疼似的,他的指尖在刃上来回了两周,血线又厚了不少。
这是什么疯子?
此举看得蒋灯眠心一跳,只觉得心间毛毛的,她刚想把匕首夺回来,却不料这男人一抬手,竟抚上了她的脸!”
蒋灯眠下意识想躲,却不料男人另外一只手直接环住了她的背,叫她动弹不得。
“别乱动。”
男人语气中有不耐,却无杀意。
蒋灯眠只觉得后背都僵了,仿佛背后那只手比至毒之蛇更要毒。
这只满是血污的手凉而粘腻,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来回勾了两道,勾得蒋灯眠觉得自己的脸定是也被划破了。
“唔。”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这声音让男人的脸更阴郁了些。
他幽幽道:“公主未免也太娇气了些,连这点疼都受不了?”
蒋灯眠只觉得他像个疯子。
暗卫着装的男人总算是停了手,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下的杰作——
藏在繁装下的贵气公主,一边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红印,上面还挂有新渗的血丝,同侧的衣袖下,挂着几道相似的痕。”
那是刚刚他们打斗时候,留下的伤。
只是手上的血,是蒋灯眠自己的,而脸上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的。
“公主下次可莫再喝多了。”始作俑者悠悠道,“这碎酒杯可不长眼啊。”
蒋灯眠正想说话,却被庭院外传来的声响夺了神。
“咚、咚、咚!”
府邸的铜门被重重叩了三下,门外随即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
“九卿宗正李赏,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