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吗?”
华凌祁瞧着他,说:“我三个月的俸禄都不及侯爷腰间的坠子,要多少才够?”
“一道人,两线香,黄泉路上,不饿得慌。”
小舟靠岸,苍老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
华凌祁想起来了,华凛阴的境里最后也燃了线香的。
“一枚金锭。”骆煜安向华凌祁摊开手掌。
他掌心有八卦阴阳图,水波似的,暗暗流动。
华凌祁掏钱袋的手一顿,说:“没有。”
“只需一钱。”老人伸出一根枯槁的手指说。
她面容模糊,但觉得她说话时带着笑的。
老人收了钱,递给华凌祁一把线香,下了船颤颤巍巍走了。
和上次一样,才走出几步远,便化作尘烟消失了。
骆煜安接过线香数了数,十只。
一道人,两线香。
此次进来五个人。
两人乘上小船,那扁舟竟无风自动向对岸漂去。
有船驶来,荷叶缓缓朝两边分开。
但那些灯笼却尾追着小船,犹如长着嘴要吃食的鱼儿。
“这些灯笼没有骨架。”骆煜安盯着水面,突然说道。
灯笼的种类很多,常以结实的细篾或木条做骨架,里面燃烛灯,外面蒙一层透明的薄纸,也有用丝纱的。
比如宫灯,还可以做些奇异或者可爱的造型,加上精美的彩绘、灵动的剪纸等。
有伞灯,挂在大门口,上面写着姓氏的。
还有一类,便是水里的竹篾灯,一般用于丧葬。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
小船靠岸,歌声愈发清晰。
石阶之上立着十几位妙龄女子,每人执一盏灯笼,面上带笑,可这笑异常诡异。
好似,纸扎的娃娃。
借着烛灯看去,女子的皮肤同水里的灯笼一般透明。
华凌祁和骆煜安穿过山峦叠翠,被带领着来到一处别院大门前。
越往里走,天幕越是黑青。
进来之后倒不见寺塔。
骆煜安显然没想到自己来的是荣思院,萧岂桓赏赐的宅子,他只去过一次,可院子他绝不会认错。
穿过长廊,眼前是一座圆形水上亭榭,木架围着,皆挂满竹篾灯。
水中莲不开花,密密层层的荷叶间,流转着许多莲花灯。
“唱词提到‘庭中有奇树’,走来也没瞧见一棵树。”华凌祁快走两步追上骆煜安说。
“应当指的是将树上的花赠予思慕之人。”骆煜安侧眸看她,“你可听闻,位处南郊城外的荣思院以前是谁的宅子吗?”
“那宅子有什么问题?”华凌祁说。
骆煜安下巴微扬,说道:“这便是。若知晓其来历,就能找到境主人。”
华凌祁一年在中都的天数掰着手指都能数清,哪有时间打听宅子是谁的。
“还真是和尚。”骆煜安个头高,虽然跟在女子们后面,却是远远得看到水榭之上盘腿打坐的人。
禁军羁押了尘的拘传批文中并非因皮影案,而是他囚禁女子于寺中,行不轨之事。
境由灵的执念所幻化,所以了尘必然不是境主人。
“了尘方丈。”
等女子们散了,华凌祁站在了尘面前,轻声唤他。
连叫几声,他都闭目不语。
“我们先进去看看。”骆煜安说。
再往里面走,是一座三层高,通顶阁楼,自上而下垂落着层叠错落的挂画,山水景致,亭台楼阁,有鸟鸣,有鹤唳,幻影憧憧。
“何人来了?”
台阶上,一人抬起长卷,嘴里叼着笔杆,正拿着个红色绸带绾发。
此人骨节清瘦,指尖细长,着泼墨画素衫。
“我们误入此地,敢问小兄弟,你是......”华凌祁说,“是这阁楼的主人么?”
“误入此地?”那少年手指耍着笔杆,走近两人,端详片刻,说,“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骆煜安扶住华凌祁的手臂,摇头说:“还请小兄弟明示。”
“这里被称作境,就像你们做梦一样。”少年说,“若能出去,便是梦醒。”
你们?
“你住这里?”华凌祁问道。
“这是我家。”少年手中的笔尖指着她,说,“所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卻昭,听说过吗?”骆煜安两指夹开他的笔杆,说,“这位便是昭陵阙守门人。”
少年面色一惧,嘴唇微颤。
“你说这是你家,可你既不是境主人,为何住在境里?”骆煜安说,“你到底是谁?!”
境里的天,黎明初晓,将明未明。
透着彻骨的阴沉。
画卷随风微动,少年的发从肩上滑落,握紧笔杆,说:“我是......山水师,一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