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闹灾,死的人多。”萧岂桓站起身踱步,“举国上下,二十岁还未成亲的女子加收算赋,每两年增加一算。”
底下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姜瞻岿然不动。
******
太尉府。
姜瞻面前摆放着一盘陷入死局的棋,红泥小炉上温着酒,他把玩黑子。
等了半响,他未落子,对面的人也不曾失了耐心。
“你何时与陛下达成编户政策的。”姜瞻眸光落在棋盘,语调带着训斥。
姜勐恭敬答道:“伯父之言,小侄不懂。”
姜瞻对他这庶出的一脉颇为寡淡,如今倒重新审视这个侄子了。
六年前,在悍羯忍辱负重,不过倒算得上“一战成名”。
姜勐谨慎地斟满酒杯,又将酒壶放在炉上。
他双手托着杯盏送到姜瞻面前,说:“陛下早有改革之意,不若刚登基时,就组建自己的势力,还曾以施相年迈为由让其靠老还乡。六年前西南通敌案,拢州的刺史被悍羯人吓破胆,寻条绳子勒死自个。陛下让武宣候以绣衣直指身份督查各郡,就是不再信任各州刺史。伯父,陛下他甚至不再相信先帝留下的任何人。”
姜瞻不接酒盏,冷淡地盯着他。
姜勐尴尬地将杯盏放于案上,继续说:“陛下不信任外朝,便会向内发展。官职在身的内宦,外朝和内廷皆出入自由,伯父,您说,会不会再衍生出一个新势力?比如以中常侍为首的阉党?”
姜瞻一口闷了酒,沉静地笑了,愉悦顺着脸上的沟壑直达眼底:“疯长的枝条撼不动树干,不好看,剪掉就是。”
子落,局破。
******
华凌祁到中都这日,雪雾蔓延,朱门高墙寒气阴冷,覆上素白,在她看来,竟也能成别具一格的美景。
经历过痛苦的感觉,便会时刻记着。
六年前冬天,她也是被困于这般的阴霾之下。
在脏污的泥里,嘶吼、挣扎。
那是茫无涯际,看不到生机的绝望。
小秋裹着氅衣站在马车旁垫脚张望,看到来人,她接过小内侍手中的手炉走近华凌祁的马车。
“姑娘路途劳顿,先暖暖手。”小秋热络道,“太皇太后特意安排了车来接。”
华凌祁弯腰下车,一举一动间,比中都的闺阁贵女做得还温婉气派。
“有劳姐姐。”她接了手炉,从袖中拿出件小坠子,说,“这是从西南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姐姐莫要嫌弃。”
“漂亮。”小秋欢喜道,“听闻西南的人极爱耳珠啊坠子这些,也比别的地方做得更精妙。”
华凌祁想起入九云襄时,遇到那位叫阿荆的女魂将,做了傀尸也要伸手问她讨耳珠。
那时,骆煜安的耳珠为谁备下的?
才过几日,竟想亲自问问他。
此次回中都,骆煜安命阳离及三位身手极好的绣衣跟随,未带王福源。
“姑娘,我们就在此等着。”阳离低声说,“侯爷命卑职得亲眼看着您从宫门走出来。”
华凌祁颔首。
朱漆宫门大开,她撑着一把竹伞,自愿重新回到樊笼,戴上枷锁。
锦央宫里,华凌祁俯首跪着。
博山炉中薄雾缭绕,她不习惯染香,却清楚地记得,那年也如这般伏在地上,太极殿里萦绕身侧的气味犹如索命的恶鬼,束着她手脚,扼住她的咽喉,喘不上气。
姜锦妩挥动指尖,散开香炉上的烟雾,说:“可是去了九云襄?”
华凌祁直起身答道:“回太皇太后,去了。无觉禅师不忍原嵓侓寺方丈客死异乡,臣女僭越,陪着一道去了。”
“可有遭遇不测?”姜锦妩侧眸。
“太皇太后惦念,一路风平浪静。”华凌祁说,“但是,臣女没看顾好无觉禅师,恳请太皇太后降罪。”
“那便是中都与无觉禅师的缘分未到。”姜锦妩说,“武宣候不是正在找?”
“是,绣衣们恪尽职守,搜寻多日,臣女回中都时他们还未查到无觉禅师的去向。”华凌祁说。
绣衣的能力她见过,萧岂桓组建这样一直势力,不论是地方还是司隶,皆是压迫,对姜家更是如此。
“想来......”华凌祁说,“侯爷自有打算。”
姜锦妩双手交叠,上下端量,说:“又长高了,阿祁今年多大了?”
华凌祁心中警惕,镇静道:“回太皇太后,臣女桃李之年,满二十了。”
“这几日不必再去北驷院,让双容带你做几身过冬的衣裳。”姜锦妩说。
“谢太皇太后恩典。”华凌祁垂首,感激涕零。
******
若非紧急要事,很少有人冒雪出行。
可是,回景龙大街上的宅子时,刚入拐角,便被一辆马车挡了路。
阳离扶刀上前,问道:“何人在此挡路?烦请让一让。”
车里人不答话,马夫也不敢动。
华凌祁裹紧氅衣,掀帘望去。
半响,她说:“不走么?那就请到家里吃杯烈酒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