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询看见他竟也害怕倒退:“我亲眼看见你剖开娘亲的肚子!是你杀了她,也杀了我!”
郑穞疯笑:“你是我儿子啊,我给你的命,取回来有何错!素娘是我杀的吗?那是她自己扛不住才死的!”
南风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听郑穞这话,顿时也怒气冲天,咬牙切齿撸着袖子想揍人。
“死不悔改。”华凌祁说,“齐琡。”
齐琡得了令,一拳挥到郑穞脸上,把人打昏了。
郑询闭着眼睛兀自悲伤,他想哭,可是没有眼泪。
“原来这地方并不是阁楼。”郑询说,“我埋在这里之后,总觉得被什么吸引着,并,并非束缚,就是,就是......”
镜焲长睫垂落:“就是在此徘徊不愿意离开。”
郑询点头:“后来,我感知到此地的浊气愈发浓重,原来是更多的人被埋进来。”
他看着郑穞片刻,说:“我恨他,可是娘亲曾与我说过,伤人者也伤己,若犯了大错,自有律法惩处。”
所以,这单纯的少年将郑穞困于阁楼却并未害死他。
最后挂念的也只是再见娘亲一面。
“你娘亲很好。”华凌祁说,“你也很好,愿你来世,遇人皆善。”
“他,他们是否,还能轮回?”郑询望着身后,那原来是被银蛇吞噬的,漫长的黑雾面具。
此刻,华凌祁才发觉归海聿凃一直掩着唇。
“吃撑了。”镜焲傲慢看向归海聿凃,调侃道,“想来甚合你意。”
归海聿凃镇定道:“比神尊荤素不忌来说,还好。”
黑鬼使对郑询说:“这些本是冥界之物,还可轮回,但魂魄破散,命数不定。”
白鬼使走上前,念道:“一道人,两线香,黄泉路上,不饿得慌。”
南风把线香分了。
线香燃起的青烟,郑询的身形渐渐消散,定格的是他逐渐透明地笑意。
黑鬼使手中的长柄弯月镰刀杵在地上,开出一条悠远长道。
南风看着郑穞和尚颜湫,问道:“他们怎么办?”
“背着。”镜焲眼都没抬,牵着华凌祁转身朝着路口走去。
齐琡跟着华凌祁走了。
无觉也跟着镜焲走了。
南风和阳离只好认命,一人扛一个。
那条路忽明忽暗,随时消失。
南风在路口即将关闭时,回头望了一眼。
八对线香中,两支从中间断开。
“阳哥,你等等我!”南风挠着脑袋,疑惑地紧追阳离。
冥君从未吞噬过阴魂,待人都离开,弯腰伏在一旁干呕。
白鬼使说:“您做少君时,老冥君就叮嘱过,莫要食用任何东西,您是冥界之主,吞噬这些阴秽之物,对您有害无益。”
黑鬼使:“上次尝人间的吃食,嘴里烫伤,多久才恢复。”
白鬼使蹙眉道:“是啊,冥君,还有五百年前,就因为......”
“够了。”归海聿凃拿着绣着曼珠沙华的帕子拭着嘴角,说,“吾看你们闲得很,这么多阴魂,判官署的案牍记录不过来,你们去帮忙吧。”
见着字就晕头的黑鬼使:“......”
白鬼使握着招魂幡,恭顺施礼:“是,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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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凌祁与镜焲最先进入长道,这时却落在最后。
如两人初次入境时一般,闲庭散步不疾不徐。
她捏着镜焲的指尖:“我爹爹身为武将,我阿姐不习武,兄长不能领兵,便对我更加严厉。幼时他不让我吃糖都要恨死他,想着,世上为何有这般狠心的老头。”
她鼻音浓重,垂首道:“我虽没见过娘亲,可阿姐和哥哥说,她很爱很爱我的......”
卻昭无靠无依,她这一世,本也该岁月无忧,却不断卷进无尽的深渊。
“稚子无辜,他们......”华凌祁说,“怎么忍心。”
镜焲紧握她的手:“人心难测,阿祁,莫叫世间红尘眯眼。”
“身处红尘,如何做到遗世清醒。”华凌祁抬眸:“你问我为何在境里总看到你的幻象?你知道为何?”
“幻象,心生。”
镜焲声音同冰裂破碎。
他说:“明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