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送路燚走的一天。
想昨天爷爷和路淼抱着路燚的骨灰盒回到这个小山村时,就决定不再隐瞒,因为毕竟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当奶奶看到路淼怀里那个黑漆漆的匣子时,虽早已有预感,但还是仿佛有一闷棍兜头砸下,扶着桌子才不至于颓然倒地,可那双手还是止不住地颤抖。浑浊的泪水从那早已昏花的眼里一滴滴落下。为什么?为什么?想着年前还一个劲叫奶奶的毛头小伙如今只剩下一堆没有温度的骨灰,只觉遍体生寒。虽然爷爷和路淼一直在一边小心地看护着老人,担心她像妈妈一样倒下,但老人最终还是挺住了,毕竟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
路阳听到燚哥哥死了,也一直趴在轮椅上呜呜咽咽地哭。那个燚哥哥虽然每次一回来就捉弄年幼的妹妹,一旦把路阳气哭,又在一边不停地做鬼脸像小丑一样地哄着路阳。而且每次来,他都会带回许多礼物给这个妹妹,有时还孩子气的要求路阳叫哥哥,不然就不给她礼物。她真的很难想象那个鲜衣怒马的小丑哥哥会自杀,她的小丑哥哥也像爸爸妈妈一样离开了吗?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痛,就如当年母亲拥她入怀时一样,当巨大的钢筋块砸下来时是妈妈的庇护才使年幼的她死里逃生。当时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妈妈……”至今还是她的噩梦。
当两人哭累了时,奶奶终于发现儿子和儿媳竟然都没有回来。在奶奶严厉的质问下,爷爷无奈说了实话,唉,还是瞒不过。这样的打击是突然而剧烈的,可是奶奶虽然觉得胸闷气短,还是硬扛了过来。
今天清晨的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乌云压天低。当他们一行走在送丧的路上时,雨点还是砸了下来,冰冷刺骨,但都难以与心底的寒相比。路淼抱着骨灰走在最前面,爷爷背着路阳紧随其后,奶奶由二女儿搀扶着颤巍巍地走在泥泞的小道上,大儿子跟在最后面。因为路燚是早夭,又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去世,所以只能尽早送他走,不能大操大办。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都没有请。
村里的人撑着伞站在路边,对着这一家人指指点点,唏嘘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乐见其成着亦有之。不过这些对路淼他们来讲都不重要了,流言蜚语何处没有呢?可怜的是两位老人不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身缟素的路淼仰望着苍穹,弟弟你在哪呢?今后是不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了呢?
是呀,何处有人何处就有蜚语。在这座S市,高中生自杀事件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表现出的更多的不是对少年离去的哀痛,而是终于又有一件事情发生可以满足一下日渐乏味的生活。呵,一个生命的逝去终不过只是又一次证明了人们那可怜又可笑的好奇心理是多么强大。路燚,你若在天有灵,你还愿意跳下去么?
一所高中接连发生两起学生自杀事件,不管校方如何压制,报纸、杂志、电视、网络还是详细报道了事情的始末,甚至挖出了半年前的向伊一案。再次体现了媒体的强大生命力,哪里有热点,哪里就有记者奔波的身影。不少记者在濋文中学、警局、医院门口蹲点守候。可是老师、学生、警察、医生都对此事三缄其口。
今天的S市不像那个小山村一样阴雨密布,而是艳阳高照。苑雨辰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不知道路淼怎么样了?听说他已经回去了,那个小山村的习俗是不容许村里的人死在异乡的,所以路燚的骨灰一定会埋在故土吧。连最后一点慰藉都没有了呢,路燚,你离开的还真是彻底。
看着看着,雨辰突然惊奇地发现天边渐渐地凸显出了一个人形,有着希腊美少年般精致的五官,可是怎么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淡淡忧伤,一双黑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雨辰。
“路燚?”雨辰对着虚空问道。
“我不是呢,雨辰,我是路淼。”那半空中的人影苦笑了一声,回应道。说完,那道人影渐渐散去,如烟雾般不复存在。
“路淼……”雨辰惊叫,伸出手想抓住虚空中那道淡淡的影子,可还是落了空。
“雨辰,快醒醒!快醒醒!”徐晨琛剧烈地晃动着同桌,那声“路淼”可是把她活活吓死了,不少同学都看向了这边,接着都嗤嗤地笑了。老师望了过来,一脸愠色。
雨辰终于醒了过来,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这该死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这个小插曲终于在老师继续讲课时悄悄翻过。
终于熬到下课了。
“小雨,你就承认吧。”徐晨琛一脸坏笑,“你不知道你睡着时那句‘路淼’叫的有多响。”
“是么?”雨辰有些无奈,怎么白日做梦还说梦话,居然被那么多人听见,她的脸不好意思地红了。
“看啊,小雨脸红了!”徐晨琛的大嗓门又来劲了,一群好事之徒也围了过来瞎起哄。
三人成虎,雨辰也迷茫了,自己真的喜欢路淼么?她细细回想自己与路淼相处的那一段岁月。路淼的博学与才气确实深深打动了她,而那天在医院看到如此无助的路淼,就如一个迷途的孩子般,她的心也确实被刺痛了。何况还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句古语呢,虽然自己是白日做梦。姑且相信同学们一回吧,雨辰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就如徐晨琛上次说的一般勇敢地承认又如何?她是一直对“谈恋爱影响学业”这种狗屁理论嗤之以鼻的。君不见七班一个男生本来吊儿郎当的,只是忽然喜欢上一个成绩优异的女生,就如同脱胎换骨般发疯地学习,从学渣一跃成为学霸。只是为了自己能配得上那个女生,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路淼家庭遭遇巨变,雨辰真的很想为他做些什么,而不是一些同学单纯地把他家的事当做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