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归荑撑着头,在铺展的宣纸上又写下了“时戎”二字,明明从认识他到现在堪堪四个月,她却觉得,好像在许久之前就见过。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倾盖如故”吧?
此时,炉中所点燃的香断了一截,洒落了一堆香灰。
陈勃入城,相对应的,她在这寻阳几乎是被架空的状态,不过还好,他那日受降时所答应自己事情好歹算是做到了,也并没有发现郊外庄子里的良田。
其实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所做的这些决策,是对是错,但正如此也只能如此,以等待谢朗玄早日回防。
正如此想着,兰叶突然莽莽撞撞地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
她笔底一顿,心头涌上些不安,问:“怎么了?慢慢说。”
“陈勃,陈勃如今在街上到处抓壮丁,甚至连老丈也不放过,说要给自己在城里营造府邸!”兰叶的声音断断续续得。
她手腕一松,墨迹便晕染了一大片宣纸,而后毫不犹豫地起身,问兰叶:“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在公衙那边,”兰叶中间稍稍顿了下,又补道:“他在咱们城里找不到地方,便要拆解府衙给自己兴建宅邸,还说、还说什么寻阳城已经在他掌中了,便也不必要什么公衙了。”
兰叶是原主从建康带过来的,幼时便侍奉在她身边,见过谢朗玄的爱民如子,看见陈勃这幅模样,一时也乱了神。
她穿越过来后,出行一直都是坐车,未曾尝试过骑马,她甚至不知道原主这幅躯壳会不会骑马,到了现下,才知不会骑马,在这乱世,会有多狼狈。
她到公衙的时候,陈勃正坐在堂内,原本只有谢朗玄能坐的位置上,气定神闲地喝着茶,看着她来了,只是抬了抬眼皮子,似乎是意料之中。
“看起来谢娘子也对我这新宅邸感兴趣得很?”陈勃用盏拨了拨杯子里的浮沫,“我瞧你倒是生得水灵标志,不若这便跟了我,一来可以保你安身立命,二来,也能享受享受我这新宅邸,如何?”
“放屁!”谢归荑狠狠地瞪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厉声,“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哟!看不出来,还是只小野猫,”陈勃调笑了声,回答了她后半句,“烧杀抢掠这些事,在这寻阳城我可是没纵着底下的人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归荑嘲讽地笑了声:“你是没纵着手底下的人做,那你强征男子、拆解公衙以图私利,竟也不算抢掠?”她故作轻松地理了理袖口,“不过也是,‘家奴’,又怎识得字,懂其义呢?”
“啪”的一声,方才还在陈勃手中的茶盏便已经摔碎在了谢归荑面前,还网上冒着丝丝的白气。
“老子看在你姓谢的份上才对你礼遇三分,你倒和我上起计较了?这城中到处都是我的人,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陈勃怒目圆睁,若是离得再近些,甚至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青筋。
失了势的贵女,最好拿捏不过,她很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她不能看着他在寻阳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那样,还不如当初不降。
“我今日只问你一句,到底罢不罢手?”
她站在堂中,背后是风雨如晦的寻阳城,面前,是步步走来、怒发冲冠的陈勃。
陈勃走到她跟前,肥大的手掌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脖颈,“我再说一遍,你,没资格同我谈条件。”
她面颊红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似乎下一刻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她捏紧方才从袖带中取出已经攥在手里的匕首——裴时戎去守北门的时候留给她的。
“若有意外,可自保。”他的声音又萦绕在耳畔。
下一刻,锋利的匕首便从袖中探出,直直刺入陈勃的腹中。
握着她脖颈的手一松,陈勃捂着洇染出血的部位弓着腰,她大脑空了一瞬,撒腿便跑,不顾沾着血珠的匕首还掉落在一边。
她没想到,陈勃会因此事想要她的命。
兰叶在外面焦急地等不到她,看见她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还没来得及问,便被她拉上了马车,等上了车,她才气喘吁吁地对兰叶说:“别多问。”
但令她意外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陈勃竟然没派人来找过她麻烦,起初她以为自己失手杀死了陈勃,可兰叶说他并没有停止强征壮丁,一时费解。
倒是桓宓劝慰她,是陈勃这人极其虚荣好面子,可能也不愿将自己差点被个女娘杀了的风声透露出去,日后惹人笑话。
她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但看着寻阳,乃至整个江州的惨状,却迟迟等不来谢朗玄的回音,她不得不考虑是否要求援扬州。
这件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朝廷不可能不知,但建康那边自己都面临威胁,近年财税又一直欠缺,是置之不理,也是无能为力。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那日前脚仓皇地跑出公衙,后脚便有一身着玄衣,戴着帷帽的男人到了陈勃面前。
陈勃满头大汗,费力地开口:“你是何人?”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若是你因此去找她的麻烦,你会死得很惨。”男人面无表情。
而后又蹲了下来,拿出一把匕首,横在他面前,“她是我家主上看上的,你若是不应,现在我就能要了你的命。”
虽然搞不清来龙去脉,但他到底惜命,连连点头。
男人这才离去。
谢归荑甚至想写信给司马珩,如今裴时戎“已死”,谢家又和他订了盟约,基本上她是要做未来的襄阳王妃的,但是她又不知道司马珩会不会来,是否有足够的兵力来与荆州军抗衡,不得不在求援扬州和司马珩之间犹豫时,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