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与珍妮两个人合力,一个洒水,一个顺着毛流刷。
眼前这地毯是从地中海坐大船运到伦敦来的出口货,很矜贵脆弱,要是让茶干透就得整块扔掉,几个月工资都不够重新买的。
好在面积不大,两个杂工沉默的缩着头在夫人对面工作,夫人也不做声,怔怔想她的那些事情。
等到梅尔这里差不多完事之后,罗伯特夫人才如梦初醒,视线在满室华贵的摆设中流动,然后注意到了一旁工作的生面孔梅尔。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夫人,我姓泰斯温,您可以叫我梅尔。”
夫人饶有兴致的瞧着梅尔,一双老练的眼睛游走在她那白皙稚嫩的脸上。
平心而论,她生的并不算惊艳,但圆眼中有种钝感,不凌厉却疏离,好像看似卑躬屈膝,内但那双黛眉却格外舒阔。
有种穷苦人没有的,富家小姐也没有的意味。
夫人长久的注视引起了旁边伺候用餐的女仆艾里斯的注意,艾里斯在夫人身边待了好些年头,最受宠信,离女管家就一步之遥,也很沉得住。
艾里斯上前问夫人:“清廷来的茶泡好了,您要换一种马卡龙吗?”
她不着痕迹的随着夫人一撇,笑道:“夫人,这姑娘在下面很勤快。”
梅尔还在接受老板的审视,忽然被一旁的女仆插进这句话,不由眉心一跳。
干嘛,打工就打工,搞什么宫斗?
这话说的让珍妮对她怎么想?给两个勤杂工挑拨离间?
“您别恭维我这小人物,我懂的不多,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全靠指点才能完成。”
说完梅尔与珍妮把东西收起来,垂首站在一边。
艾里斯在夫人背后朝她们轻蔑地笑一笑。
“你长得很像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位家庭教师。”
良久没说话的夫人陡然间来了这样一句。
梅尔措不及防,但她也只能迎答:“您的家庭教师应该是很优秀的淑女,怎么会与我像呢?”
夫人好像有兴致跟这杂工聊天,艾里斯纵然不喜欢她们俩,也不能没有眼力见,立刻就使眼神给珍妮,示意把地方腾出来给主仆说话。
一阵脚步在脑后消失,这里只剩梅尔在陪夫人唠嗑。
她老人家似乎对小时候那位家庭教师很有感情,回答梅尔的时候,健谈地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罗伯特夫人原姓安托万,她的父亲本是法国伯爵,却因皇室内部的争斗倾轧,为了避祸将名下十几座庄园和土地卖了把钱转移到英国,夫人十几岁就跟随全家跨越海峡嫁来伦敦,对故乡与故乡的人都有意无意怀念。
不就是讨老板欢心吗?
梅尔被夫人邀请着坐在一旁的刺绣软凳上,夫人说人,她就夸人,夫人说当年记忆,她就夸夫人念旧,记性好,夸夫人慈悲亲切。
房间里弥漫着香味,温度适宜,珍馐环绕,阴翳的光线只会为精致家居增添风味。
梅尔一时恍惚,她看看自己,又看看面前侃侃而谈的夫人,忽然觉得这世上人与人的差别还真是巨大。
“你还会写这个?”夫人听梅尔说起自己为了买肉吃而去出版社硬闯的事迹,感到有些趣味。
“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夫人不要取笑我,实际上我也没见过杀人凶手长什么样子,全靠心里编而已。”
梅尔瞧瞧一旁壁橱里那一列鎏金书脊,故意在夫人看小猫小狗的眼神下,露出羡慕又拘束的羞红神色:“要是能长些别的见识,兴许我也能写学学莎翁。”
贵妇人有法国血统,生来钟爱浪漫之流,但她又未免为自己不太幸运的现实生出遗憾。
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竟然微笑起来,摇铃铛叫来女管家苏珊太太。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刚在楼下的仆人休息室里听说梅尔得了夫人的青眼,一些女仆酸涩几句,苏珊刚安抚好,就被摇铃铛叫来,她瞥了瞥梅尔,面色复杂。
还以为这女勤杂工能察觉什么。
“你再招个人进来做勤杂工吧,梅尔以后的工作改成读书给我听。”夫人看出来梅尔的意有所指,她并不介意这种小小的帮助,并且还在其中享受当权者的快乐。
梅尔自然是将表演进行到底,清丽的脸庞上浮现几抹惶恐和开心,似乎语无伦次说道:“罗伯特夫人,谢谢您,能为您服务是我的福气。”
苏珊太太在一旁垂首看着梅尔,无意与她眸中隐藏的那抹冷寂撞上,管家太太什么也没说,勉强维持脸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