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钧在函宫里确实实在静静的看书,静下来后,太傅们虽则隔日还来授课,但基本也不敢再多言,毕竟实在严密的监视看守下。然而静下来后,元钧有了更多的功夫在研习书史上。他拿出了从未有过的静心钻研的态度,仔细研读,涉猎广泛,撰写笔记,太傅们震惊于他学业上的精进,又惋惜他被幽囚,惜其才不得伸。
元钧每周的策论功课,都写好后经人检查过,才会封好交给负责讲授功课的太傅,而太傅批过的功课,又会呈皇上御览,皇上有时候看,有时候亲自朱批后,再命人封好送回函宫。而皇上批后的匣子,就无人敢再验看,封后直接送到太子跟前。
今日这封着策论的匣子里,却被人夹带了一封信。
元钧不动声色,只拿了自己的策论出来,看了批文,又只说要重新写,不让人打扰,命服侍的人都下去了,才慢慢打开那张薄薄的宣纸。
宣纸很薄,字也并不多,元钧却反复看了几次后,青白着脸,将那张纸放入了袖中,霍然起了身走了出来,命严信:“去叫沈安林进来。”
严信不知底里,看元钧脸色不好,连忙亲自跑了出去,元钧看了眼天边蜜酒一般浓稠又通透的夕阳,夕阳下他亲手栽种的菜圃里生机勃勃。春雨滋润后,春阳照耀,菜都疯长了起来。仅靠函宫里的宫人,是吃不下这么多菜的,以至于几日不割,那些韭菜就已绿油油长成柔韧的绿带,在春日的惠风中摇曳翻滚犹如浓绿的毯子。
瓜藤生机勃勃攀爬到了菜圃旁的竹架上,那竹架还是他亲自削的后山的竹子,亲自捆扎的架子。远处湖水上游着新放下去的鸭苗和鹅苗,嘎嘎的声音犹如刚刚萌芽的葵苗一般娇嫩,旁边几颗参天古木倒影在水中,碧影荡漾。
和风吹来,元钧那愤怒到头晕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过来——再急,也绝不能乱,他正在被严密的监控着,一不小心,就踩上陷阱,连累长姐万劫不复。
他转回了房内,沈安林急匆匆进来的时候,元钧正在端起茶杯喝茶,那张藏在广袖中的薄纸被捏成了团,顺着茶水吞入了腹中。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渗满了毒汁,他都已背了下来,然后犹如饮鸩一般饮了下去。
沈安林上前行礼道:“殿下招我,有何事交代?”
元钧看了眼严信,严信连忙退下。元钧看着沈安林许久,才慢慢道:“听说姐姐有孕了,我想要为她祈福,你回去后替我去观音庙上香,为姐姐祈福,另外舍些粥棚,做些善事,就当为姐姐和未出生的外甥祈福。”
沈安林面上带了些喜悦,应道:“是,我回去就办。”
元钧又吩咐道:“仍要仔细,管束族人,不着急出仕。”
沈安林应道:“放心,父亲和族人基本都是闭门读书,不饮宴,不交游。”
元钧闭了闭眼:“下去吧。”
沈安林看元钧面色不好,有些不解,但仍然听话鞠躬行礼后退出了宫门,然而人还没离开宫中,便已被一队禁军扣下了。
元钧并不知道沈安林被扣押,他脸色青白,眸光冰冷,一个人呆在暗下来的书房内,看着天边浓稠的夕阳沉了下去,这日他如寻常一般上床,却迟迟不能入睡,分明焦虑到
再睁开眼,人已在靖北,天刚刚擦亮,他顾不上梳理那一头漆黑长发,直接冲去了公主主院求见公主。
弋阳公主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身上穿着半旧的宽松如跑,低眉敛目,腹中微微隆起,脸上清减了许多,看过来的眼睛也就显得分外的大而凹陷。
她和元钧四目相对,看到小宫女一头长发尚未梳理,双眼带着凌厉和急切,弋阳便立刻知道这是自己弟弟来了,忍不住笑了伸手拉了弟弟的手:“回来了?那边如何?我有孕的消息传去京城,你的处境有没有好一些?”
元钧握着姐姐得手,感觉到她腕骨伶仃,心中酸楚,低声道:“姐姐,此间险恶,我们回去吧!”
弋阳一怔:“是听了什么谣言吗?别担心,不至于此。”
元钧握着她的手:“有人给我递了密信,靖北王不育。”
弋阳愕然:“怎么可能?”她脸上的神情却忽然掠过了一丝明悟,一时之间胸口百味杂陈,之前靖北王那奇怪突兀的态度有了解释,她肃容问:“究竟什么消息?你细细说来。”
元钧将那信上传递的苏氏王妃的消息低声说了一遍。
弋阳公主关切道:“写信的人居心叵测,应为了挑拨你和父皇的关系,你没有轻举妄动吧?”
“不曾声张。”元钧摇了摇头,只道:“苏氏下毒之事,恐怕是真的,姐姐,您如今处境太过凶险,我不能放心。”
弋阳公主道:“下毒之事,可能是真的,但我腹中胎儿,却又确然是靖北王的。”
元钧一怔。
弋阳公主看着他,双眸坦然:“除了宋驸马和靖北王,我并未和其他男子有暧昧之事。”
元钧胸口一热:“我信姐姐!但,恐怕靖北王不信!”
弋阳公主笑了声,声音满是苍凉讥诮:“宋驸马死后,我本也于男女之事上再无什么期待。这桩婚姻,原本也就是为了利益,如今也不过是回到了根本上。水落石出,无论我腹中胎儿是否是他的,他未否认,说明如今还不到他和朝廷公然翻脸的时机。”
“就如同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娶我一般,都是不得不忍!北犀不太平,而朝廷这几年却是风调雨顺,虽然皇上昏庸些,到底不伤底子,有着大臣们齐心协力,总也还过得去。他若要反,北犀有可能趁虚而入,他会腹背受敌,与此同时他反朝廷,失去了大义之名,甚至有可能背上私通北犀叛国的罪名,千夫所指,非正义之师,天下不能归心,如何能取胜?他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