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条绞着,心里痛快地要发疯,她就是要他死。茶盛浓下意识用手肘往后一推,半晌,感觉不到肩上、背上的被推压触碰,她回过头想要催促背后的人快点,然而回头只有凉飕飕的冷风。
尧天华不在了。
往常到了这时,都是尧天华持着长弓蹲在她身后,蹲在她找好的关键点,由她手肘一触,提示尧天华可以出箭了,尧天华便会用膝盖抵在她的背或肩上借力,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然而今天她却不在了,就在今天,她茶盛浓就要杀掉精神上折磨数千年的恶妖的痛快时刻,她却不在了。
茶盛浓来不及悲伤,只能快速反应用,自己的剑化为弓,瞄准然后撒手放出箭矢。
第一箭,偏了。
这不是他们等的那支箭。
这一箭往茶宗北的右脖子侧边而过,削断了几根藤条,茶宗北抓住这个机会,往藤条上就是一扯,扯断了。
伯青没有料到似的,正要引来更多的藤条,忽然发现,有一藤条擦过他的衣袍,接着就是三条,十条……密密麻麻,杂乱无比,藤条上带有尖刺,藤条有粗有细,叶是黑色的。
明丘宣对于这个藤条再熟悉不过了。
茶盛浓第二剑已经放出去,贯穿了茶宗北的脖颈。
茶宗北向后僵直了身体,往后倒去。
“跑!”明丘宣大喊。
明丘宣御剑拽着男猫妖就跑,裴琰、茶盛浓各自御剑即飞,伯青斩断了缠住他的毒藤,随着他们一起走了。
茶盛浓远远的在前面看着,毒藤密切地交错着,远看像织成的一块黑色的网,那网缠住了茶宗北的尸体,远看像一个茧,而这个茧不断地有新的细藤条涌上去,缠绕,缠绕,再缠绕,细的藤条在逐渐长大抽出新黑色的叶子,它的尖刺不仅攻击猎物还攻击同类藤条,争抢不过的藤条被活活切断,吞噬然后消失。
茶盛浓没有看到最后。
恨极,亦不愿再看。
“盛浓,你母亲走了。”
夜晚,流萤映着深色的绿地,她一个人提着灯走站在客栈门口等人。她等她的母亲,她有个性格恶劣的父亲,她的母亲不止一次带她跑出来,只为躲得一时的安稳。
有时候命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走过的人生和未到的人生都是寂寞无比,度过了一天还有下一天,每天都是重复重复,不幸的双姓姻缘,结下了,就再也难解开。浓延兰处处诉诸无门,每一告都能得到回应,只不过每一次都是通向同样结果的不同解释,得利的永远是她的父亲。
重复了太多次,幼童也学会了诡辩。当时她才一千多岁,她便懂得了男女婚恋中的许多痛苦,那些痛苦连带着她的生活一起,永久地陷入黑暗。
在她母亲带她四处奔波的时候,她还是带着光明的希冀,可是直到那一天,她的母亲说她要去见一个人,晚上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后来,她一个小孩,在客栈门前,从白天等到黑夜。
直到她等来了她叔叔茶宗北和母亲的死讯。
拼命逃脱出这个家,最后还是要依靠这个家的支持活下去。
她当时恨所有姓茶的妖,唯独不恨茶宗北。茶宗北事事待她都极好,好到,甚至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她缺失的父爱,茶宗北在她学药理这件事上极为支持,他说:
“我茶家的女儿,也要好好上学,不仅要上学,还要考入江国药理最强的医牍院,给外边的妖看看,我们家女儿,什么都行!”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她曾经,也一度是茶家最风光的后辈。
可是当她真的考入医牍院,她才发现茶宗北只不过是借她的光,她的名,她的能力,来换取他的名利。
所谓爱与期许,全都掺着刀子。
所以她一直拼命修炼,拼命修学,只为一件事:她要不断往上爬,不管上面烂也好恶也好乱也好,总之她就要不断往上爬,她要查清楚她的母亲到底去见谁,她要查清楚她母亲到底为什么而死,她更要爬上去看一看,他们到底在维护谁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她要为自己讨一份,一个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