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接待过这么多的客人,虽然人多,却并无热闹气氛,一夜无话,早晨桑龄醒来的时候,发现崇安王的人马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厢房门口伸懒腰,禾伯走过来:“小姐,早膳备好了。”
“哦,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卯时离开的,这崇安王治下甚严,那么多人进出,一点动静都没有。走的时候让给您捎句话,多谢您收留,又留了一份谢礼,倒是客气得很。”
禾伯递过一只掐丝珐琅的匣子。
桑龄看了一眼,转头让清越收着,迈步向外走,脚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走路时还稍微有些异样。清越要扶她,她摆摆手示意不用。
“禾伯,昨晚王爷睡得早么?”
“崇安王没有让咱们庄子上的人近身,不过我看那正房的灯,倒是很早就灭了。这山路难行,宫里出来的王爷哪里吃过这种苦,赶了一天路肯定也累坏了吧。”禾伯答道。
桑龄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劳烦您,把正房收拾收拾,过阵子爹估计要进山来,崇安王的人马借宿山庄的事,就别和他老人家说了。”
禾伯点头答应:“放心吧小姐,厨房做了山珍小点,又熬了些粥,快去用早膳吧”。
桑龄一笑:“还真的饿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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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漱坐在车内,一手抵着太阳穴,一手缓缓转动着手边的茶盏。
士兵们习惯了风餐露宿,昨夜山中风雨后归于平静,宜人的气候中安营扎寨,大队人马倒是休息得好,及到清晨效率颇高地清理完山道上的落石树枝,很快便重新上路了。
谢桑龄。他默念着名字,昨晚马车颠簸中他便觉察出琴中藏有异物,可那少女一派天真不像意图不轨。
那支曲、那首词,还有山庄正房中挂着的应当是谢氏先人的画像,画中人眉眼让梁漱感觉熟悉。
虽然困倦已极却无法入睡,他和衣在榻上躺了一夜。从父亲死后,多少夜晚都是这样过去的。这只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不眠之夜罢了。
辞戈看出主子神色疲倦,让车队缓行,等到进城后地方官员寒暄接风,兵马交接,又要耗费不少精神。
“还有多久?”车内传来声音。
“主子,马上就上官道了。”
梁漱挑起车帘,山道狭窄,道路泥泞难行,晨光熹微中已有包着头巾、肤色黝黑的商贩赤脚推着车往城中去赶早市。
士兵挥鞭开道,商贩避让不及,推车一歪,车中的皮毛香料翻倒在地上,散发出浓郁的异域香气,小贩手忙脚乱去拾捡,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语言。
梁漱放下帘子,撂了一句:“既然快到了,也不必着急了。”
“是。”辞戈转身,“缓速前进,让百姓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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揆州城外,官道迎接的队伍已经等了一夜,众人均是一脸疲惫,站在队首的一人身着官服大腹便便,正是揆州州牧唐弈。
揆州离隆定山高水远,虽说是下辖蜀地十二个大小郡县,但比起其他赋税大省也排不上号,地处西南边陲,许是有崇山峻岭为天然防线,一贯的平安无事,朝廷没有像对待其他边防重镇一样,从中央派驻军队服役,而是由州牧府兵直接驻守。
一州的财政赋税、官员任免、兵马粮草悬于州牧一人,似乎没有人愿意把手伸那么长管到这么老远,唐弈成为了蜀中实际上的“土皇帝”。
一个月前,隆定一道圣旨,封了崇安王就藩揆州,这空降的崇安王,让唐弈十分不自在。到了雨季,唐弈的风湿又犯了,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
算着路程,昨晚就率地方官出城迎接,谁知崇安王队伍在鹤鸣山耽搁,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见到正主,唐弈才将就着在官驿歇了一晚,此时站在泥泞的官道上,腰酸腿疼,满肚子没有好气。
治中杨正魁从后面过来,在唐弈身边站住,低声说:“大人,随队一共九千宿卫军。”
唐弈没有说话,面上看不出阴晴。
杨正魁觑着唐弈的脸色,小心地请示:“队伍还有半个时辰应该就到城门。您要不先到官驿喝口茶?”
唐弈一摆手:“先不急,这些天天气恶劣,这崇安王一路都没怎么歇着,紧赶慢赶,奉着陛下旨意还是按日子到了,倒不像传言中是个惫懒人物啊。”
“是,按说这崇安王从下养在陛下身边,也是宫里身份最贵重的王子了,却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门游历,也从未奉旨办过什么差,听说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修武道,专擅琴棋书画,嘿嘿,倒像未出阁的公主。”
杨正魁一脸嘲弄,并没把这崇安王放在眼里,看见唐弈的神色,又立马把哂笑收敛。
“把你的脑子从靴筒子里拿出来用用吧,”唐弈冷笑,“梁漱是先仁穆太子的唯一儿子,当年的皇长孙,老皇上临终前唯一的托付,就是让当今陛下好好照顾,‘视如己出’,陛下能不对这个侄子上心?”
杨正魁一脸尴尬,心下却犯起嘀咕:“若真是上心照顾?为何一成年就派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就藩?”
唐弈似是看出了杨正魁的疑惑,却也并未多说,只是冷着脸吩咐:“打起十二分精神,接到人就留心伺候着,现在多少双眼睛可都盯着这里。”
杨正魁一凛,应道:“下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