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夏知道温少言在看她,她能感受到那眼神里面的担忧,但她提不起一点精神去回应。
她全都记起了。
怀里空空,她便知道一定是阴差阳错间温少言将那瓶药丸喂给了她。
什么救命药?!
分明是让她恢复记忆的药。
但应当是用珍贵药材制成的,似乎有奇效,自己身上的痛连带的都缓解了很多。
真不知道都流落到山村了,萧衍哪里来的银钱和途径制成的。
他变了。
似乎又没变。
突如其来的记忆颠覆了她的认知。
但她忍不住去比对。
她心中苦笑一下,嘴角却扯不出任何弧度,终究还是遂了本心,闭上眼,任眼眶中盛满的泪肆意滑落,然后任由自己跌进三年前那场混乱又绮丽的迷梦里。
三年前。
德正三十七年。
顾云夏十六岁。
似乎也是这样的冬日。
新年伊始,十五佳节。
母亲改嫁给雍王已经三年,无忧即将两岁,魏有义行了冠礼开始跟着雍王处理属地的一众事宜,他们所有人还未到洛都,全部在兖州晏城。
若是没有那个上午的偶然闯入。
那她仍会沉溺于这家庭和睦的假象里。
那天雪很大,明明是早晨才开始下的,但不到中午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顾云夏记得这之前的几年元月十五都是未曾下雪的,但即便就是这样大的雪也不能打消晏城百姓过节的热情。
她的院子离王府后面的院墙很近,院墙不远处就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一清早,染春便兴奋地闯进屋子告诉她外面热闹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王府里面都能听到。
顾云夏听后心里发痒,她早就想上街去了,不想上午找不见母亲的人,一问才知母亲代雍王祈福去了。
雍王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公务不在府里,听说是大魏打了一场胜仗,把一股匪寇给处理了,就在兖州边界,有部分流寇逃进了兖州地界,雍王必须尽快处理。
今日染春给她挑了一身鹅黄裙装,俏丽极了,一上午她都在等母亲,在院里赏雪时,看到风吹着雪落在了自己鹅黄的裙边,脑海里突然间冒出来雪花落在黄梅上的景象。
“花园的腊梅开了吗?”顾云夏兴致起来,转头问身边的染春。
“开了,郡主要去吗?”染春问道。
“走,此时无事,我们去摘几枝梅花回来插瓶。”
整个王府是绕明池而建,明池的西南角有一座花园,种满了奇花名卉,有一大片梅林,种了不少腊梅,顾云夏记得有一棵腊梅树有十几年的树龄,枝干繁密,它一棵树便占了其他两棵树的地界。
到了发现,果然都开了。
那棵老树开得尤为热烈。
未发一叶,黄花满枝。
小巧的腊梅三四朵挤在一起竞相开放,明明覆满了白雪,但没有一丝收敛的样子,就要大方地展现美丽。
雪簌簌落下,空气冷冽,却又满是幽香。
顾云夏笑起来,不由自主地赞叹道:“真是好颜色。”
她和染春一人抱了一捧回去,她怀里的送给母亲,染春怀里的则放在她的房间里。
经过主院,顾云夏说道:“染春,你直接回去吧,找那只缠枝纹青花瓷瓶,用来装正好。”
“是,郡主。”
说完,顾云夏抱着梅花直接进了主院,王妃外出祈福带走了侍从,顾云夏一路走到主屋都没遇到什么人。
一进内院,一股清香袭来,雍王妃喜欢梅花,她的院落里面种着一棵红梅,此时也开放了,红梅映白雪,别有情致。
顾云夏走过去,准备挑两枝,同怀里的腊梅一起插瓶。
梅树正对着书房的窗户,纸窗紧闭。
她走到树下,却突然听到一阵瓷瓶落地之声,然后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顾之声已经死了,我也嫁给你了,甚至还有了无忧,你还要怎样?”
“我要你心里有我,琼儿,自我们重新在一起,你可曾用心看过我?你看你又哭了,可你为何不敢看我?你是不是还记着他?”
“放开我!他已经死了,你又和他在争什么?”
“不,我决不会放开你!不是我偶然得知你嫁去了顾家,我还在傻傻地找你,不是我压了那封请援的信,你能回到我身边?”
“是你!?”
“是我,琼儿,你只能是我的。”
啪的巴掌声传来,掩盖了顾云夏怀里梅花突然掉落的声音,母亲的哭泣声被压制,雍王似乎是抱住了她,不堪入耳的声音泄露出来。
顾云夏神情呆滞,不敢相信真相竟是如此。
母亲和雍王早有旧情。
父亲的死竟也有雍王的手脚。
她还喊杀父仇人为“父王”。
眼泪磅礴如雨下,顾云夏听到屋内的声音,感到胃里一阵翻滚,不由自主地作呕,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跑了两步,她又转身,不能让他们发现她知道了这件事。
顾云夏双手一拢,胡乱地捡起散落的腊梅,不顾花枝间夹杂的冰雪抱在怀里,直接跑回了自己院子。
中间还跌了一跤。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染春听见声响出门来,惊讶地发现顾云夏眼眶红红的,裙边有泥污,话里抱着的腊梅花枝杂乱,花朵俱是蔫蔫的,她整个人也是这般样子。
“没事,跌了一下,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