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你十八岁了。女儿家韶华短暂,耽误不得。”养母张秀兰斟酌着开口,“我和你爹虽不济事,也想为你定门好亲事。不知你自己有何主意?”
萧红玉只惊讶了一瞬,便坚定道:“爹,娘,女儿不想嫁。”
张秀兰起身将堂前的门掩上,又瞧了楼上一眼,轻声说:“红玉,爹娘明白,这村野之中,没有你中意的俊才。前几天邻村私塾的赵先生来为他儿子说亲,我与你爹寻思着,好赖是个读书人家。”
养父陈阿福叹息一声,道:“红玉,我昨日特去相看了,赵先生的儿子样貌虽不出众,行事却有几分读书人的分寸。你若有意,我再去细细打听。”
陈阿福这声叹息,萧红玉岂能不明白。
自打来到陈家,养父母对她极为疼爱。虽然全家只靠两亩薄田和陈阿福的些许医术勉强过活,却从不曾亏待她,甚至比对待亲女儿还要尽心。这件事估计也为难了许久,既怕拖着耽误她的青春,又囿于山野选不出合适的人来,总觉还是委屈了她。
萧红玉面色郑重,双膝跪下,给陈阿福夫妇重重磕了个头。
慌得张秀兰赶紧抢到身前,扶起她来:“这是何为?”
“爹,娘,女儿多蒙二老教养,才能长大成人。爹娘的意思,女儿理当无不遵从。”萧红玉顿了顿,坚定地说,“只是红玉身负家族奇冤,实在无法安心嫁作人妇,相夫教子苟活一世。”
陈阿福与张秀兰面面相觑。
陈阿福试探道:“红玉的打算是?”
“出山赶考,科举入仕。”萧红玉答得利落。
陈阿福“砰”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水飞溅:“胡闹!”
他紧拧眉头,炭黑的面孔十分愠怒:“你一个女儿家,如何科举!”
萧红玉从未见过陈阿福生气的样子,一时间心中有些愧疚,但还是立刻答道:“女扮男装。”
“你……”陈阿福一时气结,面皮胀得黑红。
他起身,佝偻着背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下,斩钉截铁:“不行!我不同意!”
不待萧红玉说话,他又紧接着说:“你爹千辛万苦把你送出来,是为了让你活命!他在天之灵,也断不许你再去送死!”
萧红玉红了眼眶:“他不舍得我死,我又怎舍得让他蒙冤!”
张秀兰见父女俩剑拔弩张,赶忙放柔声音打圆场:“红玉,你的心思,爹娘都明白。只是你毕竟是女儿身,女扮男装走科举之路是欺君之罪,如何走得通?当年你逃出生天,已是你爹娘筹谋远虑又加上万分侥幸,如今怎能去自投罗网,岂不负了你爹娘的一番苦心?”
萧红玉被张秀兰轻按在桌前坐下。
是啊,事到如今,她早已将事情前后关节想得明白。在萧家众人皆被造册待诛的情况下,她之所以能独活于世,正如养母所说,是爹娘筹谋远虑又加万分侥幸。
兴和五年,孝慈皇后病故,宣布国丧。她的娘亲阿勤却腹大如箩,临盆在即。出身世家的嫡母季云青一向谨慎守礼,深恐国丧期间办喜事影响萧振纲清誉,主张暂缓公布。是以在三天后分娩之时,只用了府中做过稳婆的老仆,更未向外界透露半分。
阿勤本是季云青的陪嫁丫鬟,与季云青感情极好,又多年耳濡目染,也并不觉得委屈,更主动向萧振纲提出,国丧期间暂缓将她纳妾,免得招人耳目惹人非议。
再后来,出了国丧期,萧振纲将阿勤擢为妾室,奇怪的是,却始终不许向外透露萧红玉的存在,更严禁萧红玉迈出内院一步。平日里对萧红玉有求必应的他,在这件事上却毫无商量。
年幼的萧红玉常为此委屈,不明白为何不拘小节的武将爹爹,偏要用这么严苛的礼法来规束她。多年后才明白,或许那时的父亲,就已嗅到山雨欲来的气息,高瞻远瞩地为她留出了一条后路。
萧红玉强忍住喉头的哽咽,道:“女儿每每思及往事,总不免觉得,既然天意存我,必有我的使命!”
张秀兰也潸然泪下,抚摸着萧红玉的双手:“但你毕竟是个女儿家啊!纵有此心,却无此力。就拿科举来说,你若不中,倒也罢了,若中了,还来不及呈上冤情,就被人发现女儿身,治个欺君死罪怎么办?岂不是还不如好好活着,生儿育女,倒还能为萧家延续骨血?”
“说得正是。”陈阿福也平静了一些,好言相劝,“还有一点。科举非一日之功,乡试会试殿试,一步步走去,就算再顺利,也需磨去不少年岁。你若是个男儿便罢了,可以先成家再立业,皓首穷经我也不拦你。可你一个女儿家,又要女扮男装,到时不论成与不成,都已误了终身,将来如何过活?你可想过?”
萧红玉却道:“科举磋磨岁月,我又何妨此生不嫁?比起萧家无数的冤魂,仍在苦挨日子的女眷,我的终身误不误,又有什么要紧?”
陈阿福见她执拗,又升起几分火气。他强压着声音道:“你若说女儿家的终身不要紧,那我问你:世间皆以为萧家满门尽灭,根本无人知道你的存在。你却非要以身犯险,搅动乾坤,让朝廷知道还有你这条漏网之鱼,叫朝廷诛了萧家最后一丝血脉?你这样就对得起萧家的冤魂和女眷了?”
陈阿福此言,已是肺腑而出。萧红玉心中震动,半晌不语。
良久,她抬起头,泪盈于睫:“爹,女儿从前也问过您,为何敢于冒这样大的风险,收留我一个满门皆诛的罪臣之女,还待我视若己出。您只轻描淡写地说,让我不要挂心,昔日萧将军对您有大恩,如今不过投桃报李,乃是分内应当。女儿的想法也是一样,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去做我分内应当之事。”
陈阿福听闻此言,一时语塞。
张秀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