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玉也冲程铁志眨了眨眼。
陆廷山正好转过头来与季小武说话,看见她冲人眨眼,语气中略带揶揄:“回过神来了?”
从山上下来她就一直眼神涣散,看起来呆呆的,陆廷山看在眼里,有些好笑。平时又是写信又是行医好像很能干,上了一趟战场就吓傻了。就这,还沙场报国?
萧红玉有些脸红。第一次打仗,她吓懵了倒也罢了,被陆廷山嘲笑几句也不算丢人。
可她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堵。
一方面,战争的残酷可怕,她如今才真正体会到。而她因为主将亲兵的身份,得以陪着赵赓观战,不用在腥风血雨中生死相搏。回想起来,确实暗自庆幸。
但另一方面,她深深地感到一种德不配位的羞耻感。她骑马不会,刀法不精,谈不上什么武艺,甚至也没有健壮的体格。他人看来,这个亲兵身份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倒好像她之前的写信和行医,是刻意谋取身份的歪门邪道似的。
赵赓和陆廷山听完汇报进营帐后,萧红玉不好意思地向季小武道谢:“小武兄弟,多谢你当时提醒我,不然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季小武不苟言笑地说:“不必言谢。昨晚将军让我关照你些。”
“将军?”萧红玉大为惊诧。他说的将军,应是陆副将军吧?
季小武点点头:“将军说你文弱,当了赵将军亲兵,恐怕应付不来。”
萧红玉更加难为情。陆廷山备战百忙中竟还记得她,无非是因为他爱好书法,就如赵赓惜才一般。她虽倍感荣幸,却也更无地自容。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误入战场的书生一样,百无一用,还处处拖人后腿。
她左思右想,越想越别扭。索性向亲兵长告了一会儿假,便心急火燎地去骑兵营找大牛。
这回她已经轻车熟路。在骑兵营外张望了半天,却没看见大牛的身影。又问了几个路过的骑兵,可是骑兵人员众多,他们也不认识大牛。
她只好一边往骑兵营里走,一边不停地东找西寻。
经过一间营帐时,忽然听见一阵高高低低、痛苦不堪的□□。从帐门张望进去,原来里面全是这次打仗的伤员,没穿盔甲,只穿着血渍斑斑的里衣。有的躺着,有的趴着,有的靠坐着,横七竖八,挤挤挨挨。
骑兵受伤,多会落马,轻则跌得骨折,重则被马蹄踏得骨头粉碎。眼下却没有军医,伤员们都只是被同袍用树枝木板胡乱固定了骨头,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包扎了伤口。其中不少人不仅疼痛没有稍减,反而因为错位的固定和包扎疼得更甚,忍不住发出“哎哟,哎哟”的叫唤。
萧红玉只犹豫了一瞬,便毅然掀开营帐走进去。
对于外伤处理和接骨包扎,其实她也完全没有经验,只在陈家村的村民偶尔摔伤时,见过几次养父陈阿福的处理。但她毕竟有些医学方面的知识,就算摸索着来,也比眼睁睁看着这些伤员受罪强。
她忍着恐惧和不适,一一查看伤员们的伤情和固定包扎情况。伤员们有些知道她是赵将军的亲兵,有些知道她治疗卸甲风的事,都对她很信任。
对那些明显有问题的,她轻轻将树枝和木板拆下,凭着自己的记忆和对医学的理解,重新为伤员固定和包扎。对于没有把握调整得更好的,她便仔细在伤员身上选取穴位,施针止痛。虽然对于骨折或外伤这样的剧痛来说,医针能起到的止痛作用并不明显,但总比没有的强。
萧红玉微皱着眉头,陀螺一般忙碌着。仅仅看着她的身影,伤员们便觉得自己的疼痛缓解了不少。比起之前那自生自灭一般的恐惧和孤独,总算有个管他们的“大夫”了。
忙了一大圈下来,萧红玉已经满头是汗。她擦擦汗,对伤员们说:“你们好好养着,有问题随时找我。”
想了想,又问:“你们有谁认识大牛吗?”大牛并不在这些伤员中。
“大牛没了。”身后响起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萧红玉猛地一回头:“你说什么?!”
张四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左手拿着几根粗树枝,右边腋下夹着几块细长的木板。他又说了一遍:“大牛没了。我亲手埋的。”
萧红玉不敢置信,呆呆地看着他一开一合的嘴唇。那个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大牛,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没了?!
那天大牛干脆地答应,打完这一仗就教她骑马。两人约定的时候,就好像约定一起去打饭那样随意。结果大牛就这么……没了?
“你找大牛有事?”张四放下树枝和木板,环顾了一圈营帐内的伤员们,淡淡问道。
“我……我找大牛学骑马。”萧红玉茫然地点点头,喃喃道,“我们说好的。”
张四有些惊讶:“你学骑马干什么?”
萧红玉还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说:“我想当骑兵。”
张四闻言,不禁又露出些轻蔑的神情,瞟了萧红玉一眼:“当骑兵?就你?”
萧红玉没有注意到他的鄙夷,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便沉默着走出了营帐。
她和大牛算不得熟悉,只不过聊过几句话而已。可是,比起那些陌生同袍的大量死亡所带来的强烈震撼,大牛的牺牲给她带来的冲击,却更加深刻而绵长。
她又想起程铁志那个眨眼,和他以前说过的话。一拨一拨地来了,一拨一拨地没了。最终能回去的人,不知能有几个。一种沉重的钝痛,在她的内心深处如海水般起起落落。
回到赵赓的营帐前时,恰好陆廷山阔步走出。
见她愣愣怔怔的样子,陆廷山随意地问:“刚才不是好些了么?怎么又吓傻了?”
萧红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泰然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