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楼的对面,坐落着京城最大的赌坊,赌徒们以赌坊为中心,来来往往,进进出出,于淑慎冷眼旁观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庞,心头的阴霾如拨云见日一般,层层褪去。
赌徒不值得可怜,但值得感谢,没有他们的疯狂,又哪里来她略施小计就赢来的钱财?
“言若姑娘,你想说什么便说吧。”于淑慎巧妙敛起得意之色,转眼间又是那个温婉持重的于家二姑娘了。
言若未曾捕捉到她适才的冷漠,却也明白她心里定当不痛快,便直言不讳道出真相:“少夫人,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误会。袁小少爷赏了奴家二十两,想借用奴家来刺激少夫人你,好让你主动提出和离。诚然,奴家确实是仰慕袁小少爷,可奴家心里跟明镜儿一样,他对奴家无意。”
她句句恳切,于淑慎不由得心念一动,追问:“姑娘,你又怎知他对你无意呢?”
言若苦笑,“袁小少爷这个人,看似荒唐,实则有一颗赤诚之心,活得也最是纯粹,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像奴家这样的风尘之人。”
言若是风尘之人,她亦不是赤诚之人,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们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多谢姑娘愿意同我说这些话。”于淑慎发自内心道。
言若莞尔一笑,施礼回去了。
妙春翻了个白眼,移步过来打抱不平道:“我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她是打着说明事实的幌子,来挑拨您和少爷的关系的?”
“她要是挑拨关系的话,就不会把事情说开了。”于淑慎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旋即岔开话锋:“娘亲的镯子,赎回来了吗?”
“您不说我都忘了!”妙春的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惊呼出声。
这一嗓子喊得路过行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妙春自知理亏,讪笑道:“我一直记着这事儿。今天天不亮我就去了当铺,谁知当铺老板竟说镯子被人买走了!我问死缠烂打问了半天,才打听出来是被一位姓于的小姐买走了!”
“姓于的小姐?”于淑慎一时恍惚,京中于姓人家不多,能叫得上名来的也就只有……
“是啊,我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少夫人,您说,这位于小姐该不会是咱们家的吧?”
“你和我想一块儿了。”她神色凝重起来。
大姐姐自视甚高,向来瞧不上家里的姐妹,都是独来独往的,对她的态度不咸不淡,没有刻意为难过她,自然没有理由去买娘亲的镯子。
四妹妹安分守己,不争不抢,而李姨娘又觉得她晦气,严令禁止四妹妹和她来往,又怎会同意花大价钱买一副“晦气”的镯子呢?
至于三妹妹……
“没有证据的事儿,还是别下定论了。”于淑慎晃晃脑袋,把不好的想法甩出去,“先回去吧。”
夜里,袁曳趴在月盈阁的软榻上,别扭地干咳几声。
于淑慎捧了一碗汤药,坐到榻边,用勺子搅拌几下,送到袁曳嘴边,“郎中说了,内服加外敷,最多一月,伤口就能大好了。”
辛辣的味道扑鼻而来,袁曳难受地皱起眉头,抗拒道:“我身子好着呢,用不着喝什么汤药。”
她不为所动,甚至把勺子往前递了一步,“药快凉了,郎君快些喝了吧。”
袁曳盯着黑乎乎的茶匙,一时有些难为情,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怕苦才不喝药的吧?
他悄悄瞥向于淑慎,正撞进一双笑吟吟的水眸里,他心跳骤然一停,故作平静地挪开视线,“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矫情?不就是挨了几鞭子么?你端出去吧,我用不着这些。”
于淑慎笑而不语,听话地把茶匙碗里,起身打算离开。
袁曳本就对白日里故意给她难堪的行为心存愧疚,加之回来后她不仅没追究,还替他上药为他熬药,这会儿她又一声不吭地应他的要求离开……他越发惭愧了,沉不住气问出声:“你去哪儿?”
“郎君不愿喝药,我也不能强求。我这就去把药倒了,以免被婆母发现。”于淑慎止住脚步,有些不明所以,“郎君还有事么?”
袁曳挠挠额角,拧巴道:“你端过来吧,我喝一点也不是不行。”
她忍住笑意,坐回来直接把药碗递过去,“耽搁许久,药都凉了,不如郎君就碗喝了吧。”
“这……”刺鼻的味道经由鼻腔直捣大脑,袁曳克制住推开碗的冲动,讨价还价道:“你先放这吧,我等会儿喝。你也累了一天了,去用晚膳吧。”
他的小动作全都被于淑慎看在眼里,她不戳破,也不顺从,依旧站在为他好的立场上劝道:“亲眼看郎君喝下去我才能安心,否则我是万万吃不下东西的。”
眼瞅着她红了眼眶,袁曳败下阵来,认命地端碗抿了一口,浓烈的苦涩瞬间爬上他的舌尖,他艰难地吞下去,抱怨道:“这药怎么这么苦……”
于淑慎咬唇忍笑道:“良药苦口嘛。”
她特意让妙春去医馆抓了些黄连,刚好黄连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正对袁曳的病症。
一共二钱,她全部下到药里一块儿熬了,就连装黄连的黄皮纸她都用心地往药罐里抖了三抖,生怕浪费一分一毫。
既不抱有期待,也就没了亏欠,那么她也不会任由他给他难堪,哑巴吃黄连的苦,好好尝尝吧。
袁曳半信半疑地朝药里瞅瞅,又抬眸看看她,一来一回下来,还是被她快要溢出来的真诚所打动,仰起脖子一口气灌下肚。
于淑慎怕憋不住嘴边的笑意露馅儿,赶忙收拾利索退出房间。
云光忧心袁曳的伤势,眼巴巴地侯在门外,看见她关门出来,正准备见礼,就被她乐呵呵免了。
云光望着她隐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