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朗元召见洪振时,明显随意了许多,身上也少了那种上位者自带的压迫感,仿若只是跟老友聊天一般。
还给对方赐了凳子。
见洪振颤颤巍巍地想要推拒,南朗元笑道:“你那些徒子徒孙都候在外面,一个人站着辛苦,你劳苦功高对朕尽心尽力,这座位是你该得的。”
忽略掉外面传来的阵阵痛苦地□□,倒也真是一番主仆和睦的景象。
听了这话,洪振感恩戴德地将皇帝称颂了一番,旋即含着感动的泪水颤颤的摸索着坐在了那还没有他屁股一半大的小凳子上。
人生如戏,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能演,老东西能身居高位自是有他的道理。
“外面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触怒了陛下?”
“谈不上触怒,不过是喜欢突发善心自作主张罢了。”外面受刑的是那个在门口好心扶了一把南微的小太监,这种小事也不值得拿出来与人说道,因此南朗元说了一句便按下不提。
处置一个太监当然不必皇帝亲自开口,身边的人伺候久了,有时一个眼神便能领会上意。
“方才在外面都见到了。”调侃几句过后,南朗元声音一沉,显然是开始说正事。
洪振也正了神色:“小福子指给老奴看啦,虽瞎着一只眼,老奴也瞧得出眉眼真真是和那位像极了。”
“觉得如何。”
“老奴觉得,倒是和那位当初不是很像,许是为了子女计,当初那些惑众谣言,当然不能说给九殿下听。”
南朗元冷哼一声:“她若早有这个觉悟,嘉元又何至于远嫁异国联姻。”
洪振笑着称是,心中不置可否,且不说当时皇帝和宜妃已经心生嫌隙,单说其他的公主们背后母妃的母族昌盛,除了个与江家决裂的宜妃的八公主,也再无其他合适的选择。
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洪振心里明白,眼前这位主儿,即便是和宜妃再蜜里调油的时候,也不会为了那点情爱牺牲掉朝堂的稳定。
“连你都说九皇子不似他母亲,想来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但一想老六和老七上书上的这样巧,老大满脑子迂腐念头爱管闲事也就罢了,连襄嫔也跟朕提了这一嘴……”
考虑到林襄嫔的盛宠,洪振谨慎开口道:“襄嫔娘娘和那位当初很是有些不愉快,想来是因为皇后娘娘的事心中不太痛快,这才……”
“朕也这样想,不过……”南朗元眉头紧锁着思索了片刻。
“不过还是从你身边挑个靠谱的人,以教导宫廷礼仪的由头跟着,否则朕总是不太放心。”
洪振恭敬应下,领了命正要告退,却又被皇帝叫住,身形一顿差点闪了老腰。
“也不用你费心挑人,便让玉欢去吧,身为司礼监的少监,教导礼仪也说得过去。”
“好歹也是朕亲自给你挑的少监,便是有什么不好的私下里罚一罚也就算了。”
如果南微在这听到怕是会在心中吐槽,什么时候司礼监变成专门教导礼仪的了?
但洪振早就习惯了皇帝睁眼说瞎话的行为,经验老到的忽略掉这些开始思考起皇帝的深意,抬起头,对上南朗元状似和善的目光时不由得心里一颤。
下一秒,老太监双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是老臣思虑不周,那孩子当的是皇上的差,就算有什么错处也当由皇上定夺,是老奴糊涂了。”
“朕随口一说,你何必这样。”语气中的埋怨真诚了些许,洪振听出来后不禁松了口气。
玉欢受罚的真实原因自不会上报给皇上,但他好歹也是钦定的司礼监少监,同其他的小太监不同,却在皇帝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罚的这样惨,南朗元明显是对洪振在内廷的权威有些许的不满。
这点不满不至于会动摇他的地位,但老洪振谨慎了这么多年,又深知皇帝的秉性,因此一向是把危险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出了殿门,见到老老实实站在门外的玉欢,轻叹了口气,将皇帝吩咐的事情交代了下去。
玉欢乖顺的点了点头,但神色间却带出几分迟疑:“那并州林有山的案子……”
“交给安泰去查吧,实在不行就先当做没发生过,先办好皇上交代的事要紧。”
玉欢眼底隐隐一亮,这棘手的案子他早就不想继续掺和,安泰为着这案子和锦衣卫起了冲突,锦衣卫不敢明着和洪振作对,暗地里给他们使绊子却是相当顺手,安泰怕被罚不敢跟干爹汇报,还是他出面周旋摆平的。
“但那孩子做事不牢靠,你空闲时也都看顾看顾,免得出了岔子。”
在洪振背后,玉欢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下。
办着皇上的差事,还要照看太监干爹的亲侄子,出了岔子大概也是他顶锅……
感受着腰部以下隐隐传来的痛感,玉欢微微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情绪,他似乎或许是时候换一个靠山了。
……
第二日,还是太监来传旨,却不是姜福,而是林皇后身边的总管汪春来。
除他以外,还连带着五个丫鬟和五个太监,均是内务府拨下来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
“恭喜殿下,从今以后,九殿下就暂且跟江才人一起住在慧明馆了,日后有机会再出宫建府,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或是随着主子的态度,汪春来的语气干巴巴的,与其说是恭喜,倒不如说更像报丧。
跪地领了圣旨,南微她们自然不打算给这位塞银子,汪春来对这位穷酸殿下也没什么期待,见差事办完了,也懒得敷衍,忙不迭地走了。
新来的宫女太监们被黛荷斗志昂扬的领走,理论经验丰富的她